崇禎十二年,正月初十(1639年2月12日)。
寒冬時節,整個大地已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北風捲著冰碴子呼嘯而過。
鐵山方向,一支黑壓壓的隊伍正踏雪而來,人如龍,馬如虎,兵威盛大。
東江鎮副將何日德勒馬停在一處高坡上,舉起單筒望遠鏡,朝遠處的義州城望去。
“大人,朝鮮人真會開城?”身旁的參將陳策搓了搓凍僵的手,哈出一口白氣。
何日德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封密信,信紙邊緣已被磨得發毛:“義州府尹金成煥的親筆降書,‘願為大明覆土,雖死無恨’。這一年多來,朝鮮人被韃子逼著納貢徵丁,早就被折騰得苦不堪言了。”
“萬一,這廝誆我們呢?”陳策臉上露出一絲擔憂的表情。
“那就直接破城,殺進去!”何日德回頭望了一眼隊伍中間正在行進的幾輛炮車,“新洲人的炮手可不是吃素的!幾門火炮直接抵近城門,轟他孃的,就朝鮮人那般戰力,如何擋得住咱們?”
“倒也是!”陳策點了點頭,“這幫朝鮮人在看到我大明旗幡時,未戰便心中怯了幾分。要是再拿火炮轟他幾下,定然破膽!”
“破城後,凡是通虜朝人,盡皆梟首示眾,資財全數徵繳。”何日德收起望遠鏡,雙腿輕磕馬腹,朝坡下行去,“除此之外,闔城百姓遷往鐵山,糧食、布帛、鐵料、金銀也都統統帶走。此戰過後,這義州城也無需再復存在了!”
“是,大人!”陳策聞言,心頭頓時一陣火熱。
雖然,何日德未曾明確下令“洗城”,但盡遷義州百姓,搬空城中物資,這無疑就是一種變相的搶掠。
“兄弟們,動作快一點!破了義州,喝熱酒,拿金銀!”
隊伍中響起低沉的應和聲,鐵甲與刀鞘碰撞,在雪夜中格外刺耳。——夜,子時三刻,義州城南角的烽火臺突然亮起三盞紅燈籠,在漆黑的城牆上格外扎眼。
城下潛入的明軍斥候立刻吹響了鳥哨,城中隨即回以訊息,暗號對接無誤。
“吱呀……”厚重的城門緩緩推開一條縫,一名朝鮮軍官探出頭,焦急地揮手:“快!快入城!清虜派來的監軍已喝醉,守城的都是自己人!”
陳策聞言,朝黑洞洞的城門望了一眼,隨即牙一咬,大手向前一揮:“殺進去!”
一隊頂盔摜甲的先登營士卒蜂擁穿過城門,往城中殺去。
經過甕城,再過一道城門,前方豁然開朗,夜色下的義州城寂靜無聲,如同一頭巨大的野獸匍匐於風雪之中,渾然不知即將面臨獵手致命一擊。
當陳策催馬衝入十字大街路口時,迎面便看到一名身著朝鮮官袍的中年男子跪在雪地裡,正是義州府尹金成煥。
“下官……恭迎王師!”金成煥聲音發顫,額頭抵在雪地上,“這一年多來,義州闔城百姓日夜期盼大明旌旗啊!”
陳策見狀,心下頓時一鬆。
此番穩了!
他跳下馬來,一把將其扶起,卻摸到他袖中藏著一把斷刃,不由愕然。
金成煥苦笑:“若王師不至,今夜我便自裁殉國。……這總好過再給韃子當狗!”
“金大人高義,我大明必不負你!”陳策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且隨我光復義州,重豎大明旌旗!”——天明時分,義州城已徹底易主。
明軍士兵挨家挨戶搜撿通虜“朝奸”,並將清虜頒發的印信、賬冊,堆在城中點燃。
一隊隊朝鮮民夫被動員起來,正在將積存在官倉中的稻米、穀物裝上馬車、牛車,準備運往鐵山。
“一粒米,都不許留給韃子吃!”
“一尺布,也不能輸往韃子那裡!”一名朝鮮老婦突然撲到糧車前哭喊:“軍爺,這是咱們過冬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