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9年9月10日,熱蘭遮城的鐘聲在清晨八時準時敲響,約翰·範·德·勃爾格站在總督府的露臺上,手指不斷敲擊著柚木欄杆。
他剛剛收到從福建轉來的急報,馬尼拉正遭到近萬餘華人武裝的圍攻,局勢極度危險,城破就在旬月之間。
“佩德爾上尉到了嗎?“勃爾格頭也不回地問道,目光仍盯著港口停泊的幾艘公司旗下的武裝商船。
“已經在議事廳等候了,總督大人。“年輕的書記官約翰·範倫恭敬地回答,手裡捧著厚厚一迭檔案。
議事廳內,駐熱蘭遮城的五名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高階官員圍坐在長桌旁。
牆壁上懸掛的臺灣地圖被燭光照得發亮,北部的聖薩爾瓦多城(今基隆)和聖多明各城(今淡水紅毛城)被紅筆醒目地圈了出來。
“先生們……“勃爾格大步走入廳內,將一封信件拍在桌上,“西班牙人在菲律賓的麻煩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大。馬尼拉的華人起義了,人數多達一萬餘,而且據說有一支來自北方的華人武裝正在協助他們。“
托馬斯·佩德爾上尉——一位留著整齊鬍鬚的德意志僱傭軍官——立即挺直了腰板:“總督大人,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西班牙在臺灣北部的駐軍不會超過兩百人,而且大部分都是從菲律賓調來的土著士兵。“
“正是如此。“勃爾格露出狡猾的笑容,“我已經命令'海神號'和'澤蘭號'做好戰鬥準備。佩德爾上尉,我需要你帶領四百名士兵,一舉拿下西班牙人的所有據點。“
財務官威廉·範德海登皺起眉頭:“總督大人,這會不會引發與西班牙在本地區的全面對抗?董事會那邊……“
“威廉!”勃爾格打斷他,“此前,囿於西班牙人在菲律賓群島的經營日久且根基深厚,我們或許忌憚幾分,未敢對其發動進攻。但狂妄自大的西班牙人是怎麼做的?十幾年前,他們竟直接登陸福爾摩沙島北部,建立殖民據點,赤果果地威脅我們熱蘭遮城。”
“而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經過三十多年的持續擴張,實力已經超過了西班牙人,是該對他們發起反擊的時候,我們需要的不過是一次有利的時機。”
“那麼,隨著西屬菲律賓爆發大規模的華人暴亂,使得西班牙人陷入到岌岌可危的境地,我們期盼已久的機會已然到來。”
“好吧,總督閣下,你敏銳的判斷力說服了我。”範德海聳了聳肩,“不過,我希望這次軍事行動能在最短時間內結束,不至於影響我們正常的貿易往來。”
“威廉,你對此大可放心!“勃爾格頗為自信地說道:“董事會派我們來是為了貿易,更是為了利潤。想想看,如果我們控制了整個福爾摩沙島,就能壟斷對日的貿易航線。西班牙人現在自顧不暇,等他們解決菲律賓的麻煩,聖薩爾瓦多和聖多明各早已是我們的囊中之物。“
“我保證,此次軍事行動不會超過半個月。因為,愚蠢的西班牙人為了保衛馬尼拉城,在半個多月前,從北部兩個據點抽調了大量兵力返回菲律賓。所以……”勃爾格說著,目光直視佩德爾上尉,“我們的進攻行動將會極為順利,所有的預期目標都會達成。”
“是的,總督大人!”佩德爾上尉鄭重地點頭應道:“我們會以最為果決、最為迅速的行動,一舉解決北部的所有西班牙人。”
會議結束後,整個熱蘭遮城進入了戰備狀態。
三艘武裝商船在港口集結,水手們忙著搬運彈藥和補給。
佩德爾上尉親自挑選了四百名精銳士兵,其中包括三十名經驗豐富的工兵。
“記住,速度是關鍵。“佩德爾上尉在甲板上對軍官們訓話,“我們要在西班牙人反應過來之前就攻破他們的城牆。“——1626年5月,為了抗衡尼德蘭人在福爾摩沙島南部的勢力,並控制東亞貿易航線,西屬菲律賓殖民當局派出了一支遠征艦隊,登陸該島北部雞籠灣,建立聖薩爾瓦多城作為殖民據點。
隨後,西班牙又逐步向淡水擴張,修築聖多明各城。
在此後的十多年時間裡,西班牙人以雞籠、淡水為中心,一步步將勢力範圍覆蓋了整個島嶼北部以及部分內陸地區。
他們在領地內建立教堂,向原住民強制傳播天主教。
當然,西班牙人佔領福爾摩沙島北部,可不僅僅為了佈道傳經,而是為了設法開拓中日貿易,從而補全跨太平洋貿易中最為關鍵的一道鏈條。
但可惜的是,成效始終不顯,反而為了維持當地的殖民統治,需要馬尼拉殖民當局不斷輸血。
因而,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馬尼拉幾度生出要放棄福爾摩沙島的念頭。
不過,出於對尼德蘭人的遏制需求,西班牙人還是咬著牙硬撐著。
然而,幾個月前,馬尼拉卻傳來一個讓人非常驚愕的訊息,立時讓西屬福爾摩沙殖民當局陷入恐慌之中。
馬尼拉城遭到大舉圍攻!
十餘艘新華武裝商船殺到菲律賓,然後聯合當地的萬餘華人對我們西班牙發起最為兇猛的進攻。
據聞,有多達五千餘的華人暴徒將馬尼拉城團團包圍,他們從新華人的船上拆下了七八門火炮,日夜轟擊城牆,形勢極其危急。
除此之外,還有數千人暴徒在小股新華武裝人員的帶領下,四處攻掠西班牙村鎮和莊園,並將捕獲的所有西班牙人和土著僕從殘忍的殺死。
金銀、布帛、貴重物品,以及糧食也被搶掠一空。
這自1565年西班牙王國殖民菲律賓七十多年以來,所遭遇的最為嚴重的一次軍事危機。
若是應對無措,說不定我們偉大的西班牙王國就將失去這塊東方殖民領地。
“唉,新華人為何會突然向我們表現出這般敵意呢?”
9月20日,午後的陽光灑滿了雞籠灣,海風輕輕拂過聖薩爾瓦多城低矮的石牆,帶來些許涼意,稍稍驅散了一絲酷熱。
城內的西班牙士兵早已習慣了這種潮溼的氣候,但最近一個月裡,整個城中卻瀰漫了一股異樣的緊張和不安。
福爾摩沙總督貢薩洛·波爾蒂略緩步走到軍械庫,準備再次點檢一番城中的軍需儲備。
其實,聖薩爾瓦多城還剩下多少兵力,火繩槍有多少支,以及儲備的火藥有幾桶,他早已瞭然如胸。
但內心的焦慮和不安,還是讓他每天都要過來確認一下。
彷彿,不如此這般,心裡總有一塊石頭無法落下。
“哦,該死的,這桶火藥受潮了!”治安官迭戈·門多薩憤怒的吼聲在空蕩的軍械庫裡迴盪。
“迭戈,冷靜點。”波爾蒂略站在門口,臉色同樣陰沉。
他的鬍鬚已經多日未修剪,眼窩深陷,顯然這一個月來他幾乎沒有好好睡過一覺。
“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更不是無端發洩憤怒的當口,我們必須要儘可能地鼓舞城中軍民計程車氣,還要確保剩下的物資能撐到馬尼拉援軍抵達。”
自一個月前,馬尼拉方面從福爾摩沙緊急抽調了一百三十名士兵南下增援後,聖薩爾瓦多城的防禦便陷入了捉襟見肘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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