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去哪裡了,或者說她正在去解決另一個棘手的自己。用她自己的話說——
“兩個人你們四個總能搞定吧?那我就去找另一個我去‘談談心’嘍?”
而對於這件事,琴酒和伏特加他們倒是沒什麼意見,科恩更是直接應下來。
“放心吧!苦艾酒,我們四個對他們兩個人,而且難道我和基安蒂還能不知道自己的習慣嗎?”
“隨便設定幾個陷阱,絕對就能搞定啦!”
在知道弱點的情況下,在有情報優勢的情況下,解決另一個基安蒂和科恩的確不難。
——如果不是灰原哀突然插進來的話。
顯然他們不能放任灰原哀去和【故事時間線】的兩個“自己”見面,也不能放任她追著他們前往廢棄港口設下的陷阱。
那裡可是有一艘還沒拆完的潛艇,這樣最後一樣是暴露的結果。
因此他們別無選擇。
琴酒等人不得不設法在森林裡解決掉了“基安蒂”和“科恩”,這也導致他們被灰原哀追上了。
而關於“雪莉”的問題,在最初的作戰計劃中早已被反覆強調——尤其是關於她的安全——甚至還包括了她的心理安全。
“無論如何,你們都不能讓雪莉產生‘無法戰勝你們’的認知,也不能對她造成任何意義上的傷害。”
“開槍嚇嚇她都不行嗎?就開一槍嚇唬那種?”
當時,伏特加就覺得這簡直太不公平了,他扯起嗓子。
“如果我們甩不掉她,甚至只能由著她追著?!”
而那個時候,貝爾摩德的回覆,就讓這些因為得知了“真相”,而在內心深處一直慶幸的人們沉默下來。
畢竟——
雖然大家嘴上都沒開口,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並不後悔,甚至某種意義上有些……有些幸福。
一種和過去的阿笠博士一樣感受到的幸福。
有得選的幸福。
貝爾摩德那冷冷的聲音,就無情地擊碎了伏特加他們心中殘存的幻想——那種“有得選”的幻想。
“伏特加、琴酒、基安蒂、科恩……”
她一一念出他們的名字,然後與他們每個人對視,和他們每個人眼中的那份“幸福”對視。
“如果……我是說如果計劃不順利,你們碰上了,甩不掉那個孩子,而且她要殺了你們——”
“那你們就得任由她這麼做。”
貝爾摩德語氣和眼神中的認真,就告訴琴酒和伏特加他們,她並沒有在開玩笑。
“這是計劃的一部分,我想你們都知道計劃意味著什麼。”
這個宇宙從來不是公平的,一些人就是比另外一些人更重要一些,甚至重要很多。
“哈哈哈!那肯定不會發生啦!”
伏特加試圖用他的“幽默”來緩解凝重起來的氣氛。
“畢竟我們這一次的計劃這麼完善了,而且還是四對二,怎麼可能輸嘛!”
“再說了,本來咱們按理來說,就死過好多次了。”
伏特加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大大咧咧和滿不在乎。
“那句來自中國的古話怎麼說來著?常在河邊走——”他想了幾秒鐘,然後補上後半句,“哪能不溼鞋。”
……
其實,在過去,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伏特加就一直很興奮。
“大哥,咱們這下是不是算是跳反了?”
他語氣裡滿是感嘆,帶著一種久違的自由。
“這下我可要好好體驗一下,當個好人,甚至拯救世界是個什麼體驗了。”
甚至,在執行任務時,通訊系統裡甚至也時不時會響起他的疑問,那種半真半假的感嘆:
“你們說,這是真的吧?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
——對伏特加而言,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有得選”。
而現在,他躺在地上,掙扎著頂著劇痛朝琴酒爬去,儘管基安蒂想要攔住他,卻攔不住。
“大哥——!”
那雙佈滿血絲卻依舊執拗的眼睛裡,充滿了祈求與決意。
伏特加的目光已經告訴了琴酒他的一切。
他最後的選擇。
“死,也是我選的!”
他就撐起身子,把琴酒的胳膊往下拽,聲音裡就透露出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懇求。
“大哥!死也是我選的!這死也是我選的!”
“伏特加……”
琴酒怔怔地望著他,張了張嘴,卻沒能立刻說出一個字。
他當然理解他現在的想法——
甚至就像基安蒂和科恩剛剛的表現一樣,甚至……就像他自己。
不然,他為何到現在仍不對宮野志保動手呢?“計劃大於一切。”
在知道了“真相”的一角,知道了“計劃”意味著什麼後……
琴酒第一次感到這種撕裂的、身不由己的痛苦。
他到底該怎麼救下伏特加?又該怎麼說服那個站在他們面前,帶著滔天恨意的雪莉?而面前的一切,就讓灰原哀感到疑惑。
這有點像一個人正在氣頭上,卻突然被人撓了撓胳肢窩,不得不被打斷他的憤怒一樣。
灰原哀只覺得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有一點——出戏。
她看著聲音變得虛弱下來的伏特加,一種突然出現的眩暈差點讓她難以站穩。
尤其是在她的目光,移到伏特加腰部正汩汩地流出血液的彈孔時。
灰原哀扣在扳機上的手,突然如同往後縮了一下。
她剛剛都做了些什麼?!
不,不對……不能放棄。
灰原哀——不,宮野志保猛地將那些殘存的記憶、仇恨、憤怒和憎恨一併攏在心口。
她重新握緊了那把槍。
她千辛萬苦甩掉少年偵探團的其他孩子,獨自一人追入這片森林,在阿笠博士與他們分開之後,找到了琴酒等人……
她一路走到現在,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但是……
她現在就是“灰原哀”。
“灰原哀”怎麼能殺人呢?!柯南此前和她爭論的那一幕重新浮現在腦海裡,還有,那個賭約……
對了!那個賭約!“我不是放棄了復仇。”
她像是對自己辯解,又像是在苦苦維繫某種搖搖欲墜的信念。
“只是這一幕太過古怪,有太多疑點了。”
“我可以把他們交給柯南,或者gssra,只要他們還活著,我隨時都可以嘗試殺死他們,為姐姐復仇。”
“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的。”
但在那層驟然出現的、“理智”的外殼下,宮野志保的心底卻悄然浮起一絲絕望。
為什麼?為什麼她就開不了槍了呢!“灰原!你不能那樣做!”
某道極富正義感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姐姐的死、宮野小姐的死、自己那痛苦的過去和遭遇……
一切都好像敵不過——
敵不過某個“偵探”的想法和堅持,敵不過“灰原哀”的這個孩子模樣的“身份”。
“灰原哀”怎麼能殺人呢?!她是應該是,應該是——
不論過去經歷了什麼,她都應該是那個堅強、冷靜、不失善良的孩子。
反正,不能是一個陷入仇恨、喪失理智、殺人如麻的復仇者。
……
“我可以之後用aptx-4869的配方……”
灰原哀就在心底喃喃自語。
“我可以把它加入gssra的研究專案,作為他們死刑的籌碼。”
“還有解藥的配方,還有這個藥的最終效果。”
“還有……”
灰原哀就一步一步地將她所擁有的優勢、籌碼,在心裡排列出來。
她就一步一步地將心底難以抑制的仇恨,那扣下扳機的衝動,壓到心底。
“總會有機會的。”她在心裡說服自己,“工藤說過,他會讓他們得到一個公正的判決的。”
最後,她的目光重新變得堅決起來——雖然心底依舊有一些難受,就好像有另一個自己被鎖在心底,崩潰地朝著自己嘶吼與抗議一樣。
“gin,我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把一切都告訴我,我可以今天只殺掉那個殺死了我姐姐的人。”
而琴酒就看著面前什麼都不知道的雪莉,看著這個幸運的雪莉。
“她不也在研究那個藥的時候害死過人嗎?”
——這是伏特加覺得最不公平的事情。
“為什麼她就可以……”
“沒有為什麼。”
這是貝爾摩德當時對伏特加疑惑的回覆,她搖搖頭。
“雪莉就是可以選擇另一邊,沒有為什麼。”
“好啊!我會告訴你一切。”
伏特加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琴酒笑了笑,對他來說,他的內心同樣就好像有一種衝動。
一種熟悉的、摧毀她那自以為是的希望,自以為能掌握命運的衝動。
我們都是“天生”的惡人、罪犯——琴酒從貝爾摩德那裡知道了這些。
他嘴角咧出一抹看起來有些殘忍的笑容。
既然他們這些天生的惡人,都會為了“計劃”,寧願付出生命的話……
“啊~~sherry~”
琴酒用他特有的戲謔語氣喚了一聲,然後低聲道:“你知道嗎?sherry?現在其實是——兩年前。”
……
而後面的事情就和琴酒想的一樣,在經歷了痛苦的掙扎,以及無望的嘗試後。
她退縮了。
在那個滿月的夜晚,在見到【江戶川柯南】的第一眼。
灰原哀就想要衝上去,想要將那個造就了她一切悲劇的源頭,撕成碎片。
但她就和當時的琴酒一樣。
她站在那裡,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還要幫助那個“偵探”。
阿笠博士得知她知道真相後黯淡下來的面容、毛利蘭見到她後那溫暖關懷的笑容……
甚至,在她瞭解到指標的重要性,瞭解到姐姐和宮野小姐的犧牲後……
——不論過去經歷了什麼,“灰原哀”都應該是那個堅強、冷靜、不失善良的孩子。
那些曾經模糊不清的記憶,如今已經全部回來了。
不過宮野志保、灰原哀,她更寧願那沒有發生過。
那片雪夜中的森林,那場命懸一線的逃亡,還有——阿笠博士和毛利蘭救了自己一命!而在最後,那個女孩含淚哀求的聲音,她失去“真相”前唯一的願望就是——
“所以,博士,能不能麻煩你……照顧好他?”
灰原哀閉上眼,那句帶著哭腔的請求,就像釘子一樣釘進了心裡。
灰原哀真想逃回到她不曾記起這些記憶的時間節點,回到那個可以仇恨和復仇的自己。
但她已經沒有選擇了。
甚至諷刺的是——
當那個讓她痛苦的源頭,當那個偵探取得指標而不自知時,她反而不得不幫助那個她最想恨的人。
她已經不是那個只活在仇恨裡的“宮野志保”。
她是“灰原哀”。
——她沒得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