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視角重新轉到某個在別墅裡和電話的另一端商議著下一步行動的偵探前。
也許,我們應該先拋下那些溫情脈脈的、個人主義的“英雄敘事”,重新提一嘴那些身處米花町的、始終缺乏主動權的普通居民們。
是的,那些可憐的居民們。
畢竟,這也許是我們倒數第二次提起他們的機會了。
毫無疑問,【江戶川柯南】曾經在“無意識”狀態下的想法,對整座米花町造成了極為嚴重、甚至是系統性的衝擊。
儘管【江戶川柯南】並不是一個殘忍的神明,甚至,很多人都知道這位少年的善意是毋庸置疑的。
但那種並非出於惡意的破壞,恰恰更令人畏懼。
即使祂再怎麼小心翼翼,祂的光輝——或者說,“引力”,就像某種可怕的天體般,迫使周圍的一切都不得不圍繞他旋轉。
正是那份沒有意識的“神意”,才在潛移默化間將無數命運糾纏、案件迭生的“結構”,固定在米花町這片狹小的區域中。
這也是聯盟內部至始至終都有許多人討厭【江戶川柯南】的原因之一。
就比如那不久前的一次“學園祭事件”。
也就是他以“黑衣騎士”的身份登場那場“案件”。
老天,我是說,我的老天爺啊。
那本來應該只是一個典型的日本高中生辦的校園節活動。
最多也不過是在咖啡廳端幾杯檸檬水、玩玩舞臺劇、賣幾份棉花糖或者自制餅乾罷了。
但在柯南宇宙-001,為了阻止【工藤新一】在活動最後向毛利蘭吐露“全部真相”。
或者更為致命的——
比如防止他在那個約定後選擇“留下”。
也許是為了某種平衡,宇宙簡直是瘋了一樣的增強“烏丸蓮耶”的力量。
準確的說,增強那起理論上名為《危命的復活》的案件,對於米花町的影響。
如果是林升本人的話,他一定會再次吐槽為何日本高中生的“校園祭”總是那麼的危險——順帶盡力施以援手。
但很遺憾,當時他並“不在”米花町。
老實說,上面這個冷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對於聯盟來說,在經歷了審慎的評估,以及烏丸蓮耶本人的勸阻後——聯盟不得不做出了一個艱難決策:現在只能讓【黑衣組織】的剩下成員行動了。
“讓琴酒和貝爾摩德他們,儘可能地帶所有人撤出去!”
隨著執行層做出最後的判斷,於是,名為《疏散夜晚》的臨時撤離方案被啟動了。
麻醉藥和麻醉煙霧,透過那些在城市建設中,被偽裝為“消防安全工程”的預設系統,注入到整座米花町的空氣迴圈系統之中——幾乎每一棟居民樓、便利店、公交車站……
那天整個米花町的空氣中,洋溢著某種奇特的花香。
基安蒂和科恩負責的就是這方面。
他們負責將那些陷入麻醉狀態的市民裝上黑衣組織的走私卡車,然後一車一車地運出米花町。
甚至貝爾摩德也抽空幫了點小忙——她將那些殘餘的催眠氣體抽走。
但不幸的是,相當一部分市民避開了系統覆蓋——他們收到了那份前往帝丹高中參觀“學園祭”的邀請函。
他們完全忘記了那份《米花町生活手冊》上的每一條叮囑。
比如一定要避免三人以上抱團前往某個地點,或者不要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的出去工作,或者別的什麼。
他們不但沒有懷疑那份“邀請函”的真實性,反而帶著孩子、領著長輩、拉著寵物,一起踏上了這場命運的“狂歡”。
他們就“興致勃勃”地前往帝丹高中的學園祭現場。
總之一句話——
在那個星期天,在“學園祭”的那一天,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在產生案件並不只是一個粗略的形容。
那個星期天,案件像雨滴一樣降落。
……
當然,也有幸運的一方面。
也許是【工藤新一】猶豫的態度。
或者,因為“那一天”還沒有結束;又或者,因為“今天”米花町車站裡最後一班列車的人數,已經被聯盟竭力確定下來。
就像琴酒乾掉的那個流浪漢在幾個小時後,再次出現在了那個地鐵口一樣。
從理論上講,這座城市的人口並未減少一人。
在聯盟的科技已經大部分解禁的現在,用記憶刪除程式抹掉他們的痛苦的經歷並不是一件難事。
只需一次“睡眠載入程式”,他們的噩夢就會被溫柔地封印在某個記憶的角落裡,而且再也不會以回憶的形式浮現。
當然,對於需要親手完成這一切的【黑衣組織】成員們,當時的場面可就不太好看了。
那遠比“只是做了個記不清的噩夢”要慘烈得多。
——這也是為什麼有必要提一嘴米花町“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場與死神爭分奪秒的撤離行動,正是琴酒變成“哲學家”的起點。
還有,貝爾摩德上吐下瀉了三次,以及——伏特加等人接受了一次記憶消除程式。
也許魔鬼更願意把地獄設定在米花町而不是什麼別的地方。
而就在那一天的晚上,在聯盟的臨時隔離站裡。
臉色依然有些發白的琴酒,就盯著“泡在”那三個浸泡在淺藍色溶液罐子裡的伏特加他們。
伏特加少見地蜷縮在溶液裡,呼吸均勻,如同胎兒般沉睡。
“你和我是下一批?”
琴酒看向一旁的貝爾摩德,他低聲問道——她的表情看起來比自己難看上好幾倍。
“也許你應該第一個把那些糟糕的記憶洗掉。”
而貝爾摩德的話就讓琴酒皺起眉頭。
“不,他們就是最後一批了。”她這樣說。
琴酒怔住了。
然後,他看到一把伯萊塔手槍被貝爾摩德遞過來。
“gin,現在輪到你選了。”
貝爾摩德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憤怒或者憐憫,“他們三個,或者你一個人。”
“什麼意思?”
她掏出一盒香菸,抽出一根,慢慢地點上,任由紅色的煙火在燈光下跳動。
“第四枚指標……它的不可動搖,需要以【黑衣組織】的覆滅作為結果。”
貝爾摩德低聲說出真正琴酒他們要真正面對的事實:
“琴酒,你不會以為你真的成功叛出組織了吧?”
貝爾摩德盯著手指間菸頭發出的紅光。
那小幅度抖動的光點,就在她的視野上留下一道飄忽的紅色痕跡。
顯然貝爾摩德的心情也並不平靜。
她就盯著指尖燃燒的香菸,輕輕說出這樣做的原因。
“烏丸那個老東西,案子一完就會跑路。我們該怎麼向那個孩子解釋——‘組織結束了’呢?”
她頓了頓,緊接著補充了一句。
“而且,你知道的,最開始是你和伏特加給了他一下……”
空氣沉默了三秒。
貝爾摩德有些惆悵地吐出一團煙霧,看著它消散在空氣中。
“聯盟那邊給他們塑造了一個完美的夢,老實說,也許就這樣結束也挺好的。”
琴酒沒說話。
他的喉嚨動了動,緩緩地舉起手中的伯萊塔。
然後——
槍口突然調轉了一個方向,他對自己連開三槍。
“嘭!嘭!嘭!”
只聞槍響、只見硝煙,卻沒有一點鮮紅的東西從彈孔裡流出來。
“啞彈?”
這是琴酒腦海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然後他注意到周圍的幾個彈孔,和地面上滾動著的黃銅彈殼。
這些明明是真傢伙……
琴酒已經用行動做出了選擇了。
老實說,貝爾摩德都不驚訝。
“哦,我忘了說了。”貝爾摩德掐滅菸頭,“你要是選‘紅色藥丸’的話,那麼計劃就會轉到b方向。”
琴酒皺起眉,他完全不知道所謂的“b方向”到底意味著什麼。
他只關心一件事:“b方向的話,伏特加他們呢?”
貝爾摩德聳了聳肩:“應該能活下來吧,我會在最後竭盡全力嘗試讓他們活著的。”
“應該?”琴酒終於忍不住氣笑了。
“開什麼玩笑?!”
他衝到貝爾摩德面前,揪住她的衣領,然後用黑洞洞的槍口頂住她的下巴——只要他一扣動扳機,他很確信貝爾摩德的腦漿,會在牆上畫出一幅完美的畫。
他如同一隻被逼至絕境的野獸,衝著貝爾摩德低聲咆哮。
“也就是說,我們最後都是一死了?”
貝爾摩德看著琴酒的眼睛,她能從中看出,祈求多過憤怒。
她知道琴酒只是——怕沒意義地死。
“我很抱歉。”她只能這樣說。
那股隨著小艇離開月影島後短暫消散的無力感,此刻又洶湧地捲了回來——而且比上一次更強烈地,如同海嘯一般席捲了琴酒的內心。
琴酒的手在微微發抖。
他抵在貝爾摩德下巴上的槍管,連同他的胳膊、他的軀幹……連同他身上的每一根骨頭、每一束纖維軟化了。
琴酒看著“泡在”罐子裡的伏特加,連同他臉上的笑容。
伏特加表情安詳,嘴角還掛著一絲微笑,像是做著一個格外的好夢。
琴酒喉結動了動,那突然沙啞下來的語氣裡就帶著一絲疲憊的自嘲。
“貝爾摩德……你真是一個殘忍的人。”
他沉默了一會,然後抬起頭,但是眼神裡已經不再有殺意了。
“說吧。”他咬緊牙關,“b計劃到底是什麼?”
……
當然,無論是阿笠博士還是灰原哀,他們都是絕不知道在那一天發生了這些事情的。
灰原哀和阿笠博士一直忙著構建一個合理的,能夠“解碼”第四枚指標的解碼箱。
然後就是依據聯盟發來的心理測量表,調整那套早就該報廢、但又非用不可的情緒預測儀。
根據這些天他們和柯南的短暫接觸,嘗試判斷【江戶川柯南】的心理狀態。
總之,就是各種瑣事將他們困在了那間小小的別墅宅邸裡。
位於別墅周圍的靜音立場,充分的將那些尖叫、尖嘯,或者如煙花般頻繁的爆炸聲、玻璃破碎的聲音等等等等都隔絕在外。
對於灰原哀和阿笠博士來說。
b計劃就是在柯南到達後,在接到那條簡訊後,告訴他的泥塑課上做的海豚的鰭被人偷走了。
“同時還得幫他把滑板準備好?”
灰原哀難以置信地看著阿笠博士,她十分明白“把滑板準備好”意味著什麼。
那意味著某個偵探又要上演一番大動作了。
“還有,勸說他把那塊手錶戴上。”阿笠博士補充道,他語氣到很平靜,“根據我的推測來看,第四枚指標案今天就會結束。”
灰原哀不再說話了。
過了一會,她長長嘆了一口氣,然後輕聲嘀咕了一句:“真是走向終點的節奏啊……”
灰原哀掃了一眼螢幕里正在趕往博士家的柯南。
“聽起來比第三枚快了不少。”她說。
而博士則巧妙地回答這個“問題”,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那個孩子一直都是這樣,只要他下定決心,沒有什麼辦不成的。”
……
現在是時候把視角重新拉回來了。
當柯南看到那條來自毛利蘭的簡訊前幾分鐘,他正在和服部平次在電話裡商議關於“指標”的事情。
現在他的手腕上,是一塊有別於之前銀灰色的偵探手錶的黑色手錶。
在大概三十分鐘前,阿笠博士和灰原哀向柯南再次“演示”了一遍他們是如何得到那個名字的。
然後,博士藉口要幫他維修一下偵探手錶,並增加一些新功能,取走了柯南原本的麻醉手錶。
而留在客廳裡的灰原哀,則負責用那臺電腦幫助檢索關於“無畏之勇”的相關資訊。
同時,半強迫地把那塊黑色手錶重新戴到他的手腕上——不過由於錶鏈明顯偏大,柯南最後還是把它重新塞回了自己口袋離。
“柯南,你知道嗎?”
灰原哀裝作閒聊似的,她念出b計劃裡最重要的那一句話。
“昨天體育課結束的時候,小林老師發現你在泥塑課上做的那隻海豚,它的鰭被人拿走了。”
“估計是哪個淘氣的傢伙做的吧,或者一不小心被誰碰掉了。”
柯南完全不認為這是什麼大事。
他現在正忙著遠端指揮服部平次調查關於“指標”的事情。
“平次,灰原他剛剛查到了,在倫敦剛好有一個收藏家持有一枚那個名字的寶石指標,如果可以的話……你那邊能動用gssra的人脈確認一下嗎?”他語氣很快,思路清晰——畢竟接下來的工作,就是輕鬆但略顯無聊的排查線索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