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誰是魚兒誰是鉤
江南士族風氣靡靡,連男子都愛塗脂抹粉、簪花飾鬢,活脫脫一副柔媚姿態。
偏她羅湄兒性情奔放豪爽,行事磊落如北地豪傑,在這江南群彥中,倒成了一個異類。
留書裡寫得明明白白:她是誰,為何千里迢迢來隴上尋仇,又如何利用了趙楚生,字字句句都與那個老實人撇清了干係。
寫罷,她將信紙壓在酒盞下,這才動手收拾行裝。
長髮未乾,那就簡單束成一個利落的高馬尾。
一匹透氣性良好的麻布緊緊纏在胸前,將女兒家的曲線勒得平平坦坦。
線條絞好的小腿上,綁腿打成“倒卷千層浪”的樣式。
一口短劍插進靴筒,穿上一襲青袍,垂落的袍袂恰好將劍柄掩去。
此時,青銅鏡裡映出的,分明就是一個清俏的少年郎,眉眼間雖藏著幾分稚氣,卻自有一股英氣。
羅湄兒對著鏡中的自己扮了個鬼臉,隨即斂去所有神色,坐回桌邊閉目吐納。
殺楊燦那狗賊或許容易,可要從守衛森嚴的鳳凰山莊全身而退,卻需養精蓄銳,因為必有一番廝殺。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趙楚生的腳步聲。
“有勞姑娘相送!”
趙楚生在自己房門口駐足,轉身對送他回來的丫鬟拱手道謝,聲音裡的激動藏都藏不住。
他從未想過,自己一時興起的猜測,竟真的成了現實,楊燦果然是秦地墨者,還是他的仲禮師叔的兒子。
方才與楊燦的一番長談,簡直讓他茅塞頓開。
談及墨者“實業興邦”的理念,從冶鐵到織布,楊燦不僅句句切中要害,而且比他還要看的長遠。
尤其說到改良耕犁與水車時,楊燦竟以織布機的革新為引,提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詞:“工業革命”。
百工合聚而成業,是為工業;革命者,順天應人之舉,本是改朝換代的偉力,楊燦竟用它來形容百工之興對天下未來的推動力量,這份遠見……
趙楚生越想越是心潮澎湃,只覺楊燦的目光之深遠,別說他自己,就連上一代墨家鉅子都望塵莫及,約莫著能與墨子老先生比肩了。
更讓他震撼的是楊燦對儒學的態度,那份坦蕩的不屑,連一向對儒學敬而遠之的他都自愧不如。
“如今天下皆奉儒學為正統,張口閉口仁義道德,卻不知無糧則民亂,無鐵則兵弱,何以安邦?”
楊燦的話如黃鐘大呂,震得他熱血沸騰:“空談誤國,實業興邦,這才是人間正道!”
趙楚生本是內向寡言之人,與人相處時總因找不到話題而窘迫,久而久之便愈發孤僻了。
可是與楊燦相處時,楊燦隨便一句話,就能引出他無數的話題,相見恨晚吶。
若不是楊燦說要見見他那位“羅小兄弟”,他真想拉著楊燦徹夜長談。
“不急,來日方長。”
趙楚生暗自打定主意,他不打算走了,他還要尋個合適的機會,將墨家鉅子之位讓給楊燦。
楊燦這般光風霽月的人物,定然不會戀棧權位,他得想個讓楊燦無法拒絕的法子才行。
楊燦必須答應,為了墨家!
此時,羅湄兒的房門被輕輕叩響了。
丫鬟清脆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羅公子,我家老爺請你到書房一敘。”
羅湄兒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裡翻湧的殺意,故意粗著嗓子應道:“稍等。”
她起身理了理衣襟,確認胸前纏得穩妥,短劍也藏得隱秘,這才抬手開門。
門口的小丫鬟見了她,臉頰頓時泛起一抹紅暈。
這位羅公子生得也太俏了,比山莊裡的嬌小姐還要耐看幾分。
羅湄兒淡淡一笑,客氣地道:“請姑娘頭前帶路。”
丫鬟連忙斂衽行禮,姍姍前行,她便邁著沉穩的步子跟上,一舉一動都學著男兒的龍行虎步。
書房內,楊燦正捏著茶杯出神。
方才他說要見見那位“羅公子”,本是聽青梅說過這位“羅公子”是女扮男裝,想要逗逗老實的趙楚生。
可趙楚生卻趁機對他說出了實情:這位羅小兄弟是他在上邽結識的一位朋友,此人從江南而來,要找一個敗壞她名聲的仇家,用鮮血洗刷清白。
“只因一句謗語便千里追兇,太過偏激了。”
趙楚生當時皺著眉頭勸他:“賢弟你切莫幫她尋仇,做他的幫兇。但你但若直說不肯相幫,又怕她在隴上亂闖惹禍。
所以賢弟不如先應下來,過幾日再說他那仇家已經離開隴上,她無計可尋,自然會回江南。”
楊燦聽了自然一口答應下來。
不過就是造謠嘛!
造謠的人當然很可惡啦,可是這就要把人家一刀砍了,那也未免太過分了些。
然而,他坐在書房等著那位女扮男裝的羅公子趕來時,等著等著,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江南吳州、羅姓女子、遭人造謠壞了名聲……
欸?怎麼有種很熟悉的感覺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