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青梅煮酒
她沒有注意到,從那天為楊燦洗腳開始,她侍候起楊燦來,已經像以前侍候索纏枝一樣,越來越習慣、越來越自然了。
送我去尼姑庵?
那我豈不天天都要吃齋菜?
而且尼庵左近必然少有人煙,我想離開也不容易吧?
獨孤婧瑤不想走了。
自從她發現有了出家人身份做保護,這位年輕的莊主根本不打她的主意,她就無所謂隱藏於此了。
在這兒她還能時不時去廚房偷點肉吃,去了曼殊庵她能吃什麼,耗子麼?
“莊主……”
獨孤婧瑤柔和的目光落在了亭外被雨打的搖曳不止,卻未曾折斷花莖的薔薇上。
她雙手合十,幽幽一嘆:“莊主大德,貧尼感念不盡。只是……”
她話風一轉,悲天憫人地道:“莊主以為,修行一道,是在山林,還是在人心間呢?”
楊燦眨了眨眼,他最討厭出家人打機鋒了,拐彎抹腳的浪費唇舌。
見楊燦不答,獨孤婧瑤又是喟然一嘆,眸中滿是澄澈而柔和的光輝。
“昔日佛陀證悟,非在名山古剎,而是在一株尋常的菩提樹下。
可見佛在心中,不在境上。若心不靜,縱處蘭若,亦如鬧市。
若心安定,縱在紅塵,亦如淨土啊。”
果然,開始打機鋒了,她這是……不想走的意思?
楊燦心中警鈴大作,這個假尼姑如果不想走,那就一定有問題了。
獨孤婧瑤府上是有“家養僧”的,而且她家供養的還不止一位。
她的容顏氣質本就清麗聖潔,又從小熟悉那些家養僧的談吐作派,裝成戒行精嚴的出家人,簡直比真的還像真的。
她向亭外薔薇一指,漫聲道:“莊主請看,這園中薔薇,受風雨侵擾,本是磨難。
然而雨潤其根,風礪其莖,此刻的搖曳,又何嘗不是一種修行呢?
何處塵埃不染,何處不可明心?
莊主這裡,雨打蕉葉,煮酒聽禪,貧尼在此數日,反覺比在那荒山野嶺,更易窺見清淨本心。”
青梅聽了,不禁更加佩服。
難怪這位小師太氣質如此高潔,原來人家時時刻刻都注意心的修行啊。
當她發現歷經了一番磨難後,在這紅塵俗世反而更容易堅定她的禪心,她居然選擇入世。
這樣一位有志於紅塵修行的有道高人,把人送走似乎也不合適啊。
青梅忍不住拉了拉楊燦的衣角:“老爺,堡裡尚有不少空閒的地方,不如就擇一處建作庵堂,請靜瑤小師太在這裡修行啊。”
為了說服楊燦,青梅又道:“莊上有很多信徒呢,莊上建了尼庵,他們平時禮佛也好有個去處。”
獨孤婧瑤一聽就慌了,如果是這樣,那我還不如去曼殊庵呢。
離開楊府單獨建個庵堂?
別說吃肉了,我豈不是連飯都要自己做?
我哪會做飯啊!
也不怪她愛吃肉,隴上大戶人家,日常本就以肉食為主,她又是正在發育的年紀。
吃慣了的飲食,身體又需要,而且這位姑娘本就是個“吃貨”。
在家族裡時她就是個小美食家,你讓她整天清湯淡水的,她哪受得了。
獨孤婧瑤立即道:“多謝青梅施主。但,自建庵堂,與在曼殊庵中修行,又有何兩樣?
如果莊主不嫌叨擾,貧尼就在貴府修行就是了。一碗茶飯、一席可眠,足矣。”
楊燦想起她跟一隻小倉鼠似的,捧著個蹄膀大啃特啃的那一幕,唇角不禁抽搐了幾下。
獨孤婧瑤又道:“貧尼善長制香,於醫道也有一番研究,不會白受莊主供養的。”
青梅一聽,頓時兩眼發亮,趕緊牽了牽楊燦的衣角。
楊燦見這假尼姑不捨得走,心中頓時警醒:“這女人果然是奸細,她就是奔著我來的!”
既然坐實了這假尼姑是奸細,楊燦倒不急著讓她走了。
不然,趕走這個已經被識破的,那個不知是誰的敵人再派一個來,他都不知道那人是誰,又如何防範?
楊燦目光閃動,微笑著點點頭:“倒是鄙人執著了,既然小師太覺得此處於你修行有益,便請安心住下吧,一應所需,找青梅就好。”
獨孤婧瑤再次雙手合十,淡然道:“阿彌陀佛,心安處便是身安處。多謝莊主和青梅姑娘成全了。”
說著,她的目光從桌上一碟“糟香風鰻”上飛快地掠過,悄悄吞了泡口水。
吃什麼豬耳朵啊,真是不會吃。
在東海打撈出肥美的海鰻,從背部剖開,再用海鹽細細地揉搓。
把它掛在面海的屋簷下,任憑海風吹走水分,注入大海的氣息。
等那鰻肉風乾緊實,泛起蜜色的光澤,再浸入陳年的酒糟。
那鹹鮮的口感,再配上溫熱的黃酒……
咕咚!
獨孤婧瑤轉過身,毫不在意地向細雨中行去。
楊燦看著她的背影,嗯……這假尼姑的頭髮似乎又長了一些。
待她長髮及腰……
不對,為了繼續裝尼姑,她會剃光頭的吧?
可到底是誰派個假尼姑來我身邊臥底呢?
是閥主?還是於二爺?
貌似,除了他們兄弟倆也沒誰了吧。
此時,亢立誠腳步踉蹌地衝進了豐安莊,一頭倒在了雨中無人的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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