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芳華,權傾天下

第224章 大官人桃花劫,王押司之死

喬大戶?

斜對過那個做典當生意的喬洪?

哦,是了,前陣子是聽說他娘子要生了。

大官人點頭揮揮手,示意平安繼續忙活,自己則邁步跨過高高的門檻,將那門外備轎的喧囂、飄飛的細雪,連同花家院子裡那個痴纏如火的身影…都暫時拋在了身後。

只是那心頭,彷彿還殘留著幾分被那尤物揉搓過的、難以言喻的燥熱餘溫,在這初雪的寒夜裡,隱隱作祟。

且說那清河縣頭一號的銷金窟、潑天賭局——通吃坊內,此時間卻沒了往日的喧囂鼎沸、呼盧喝雉,只剩下一片抄撿過後的狼藉。

夏提刑得到楊公公回信後,就把掌事的陳公公放了出來。

此刻,他一張白淨無須的胖臉上,陰雲壓得能擰出黑水來。

裹著件暗紫色綢面貼裡,揹著手,在那被翻得底兒掉的大廳裡焦躁地踱著方步。

一雙細長的三角眼,寒光四射,刀子似的刮過滿地狼藉:

掀翻的賭桌、砸得稀爛的骰盅、散落一地的骨牌同撕得粉碎的賭籌、還有那東倒西歪的百寶格架子——裡頭原本擺著的珍玩玉器早他孃的不翼而飛,只剩下些不值錢的碎瓷片子,在燈下泛著慘白的光。

“手腳都麻利些!沒吃飯的腌臢貨!”陳公公尖著嗓子斥罵。

他支使著十幾個賭坊裡豢養的黑衣打手,還有幾個面白無鬚、畏畏縮縮的小火者,正手忙腳亂地歸置著七零八落的傢什器物。

“天殺的西門府家奴玳安!黃毛未褪的小崽子,心腸比他孃的鍋底還黑!跟遭了蝗災似的啃了個精光!咱家這點辛苦攢下的家底兒…唉喲…”

他心疼得直嘬牙,偏又不敢高聲喝罵,只得把滿嘴鋼牙咬得咯吱作響,恨不能生嚼了那玳安並他的主人。

這一趟抄撿,損折的可都是預備著孝敬楊公的真金白銀!萬一窟窿太大,填不上…陳公公不敢深想,只覺得後脖頸子颼颼地冒涼風,脊樑骨都軟了半截。

他心煩意亂地揮揮手,像趕蒼蠅似的攆退了左右,獨自沉著一張臉,快步鑽進了賭坊最深處一間藏得嚴嚴實實的秘室。

這秘室的入口,就掩在一幅丈二高的《關公夜讀春秋》畫像後頭。

陳公公熟門熟路地挪開畫像,枯瘦的手指在牆壁幾處凹凸處連按帶摳,只聽“咔噠”一聲輕響,一塊活磚應聲彈開,露出裡頭一個黑黢黢的暗格。

陳公公那顆心“怦怦”直撞嗓子眼,手抖得像風中秋葉,顫巍巍伸進去摸索。

直到指尖實實在在觸到那冰冷堅硬、沉甸甸的幾大塊硬物,懸在腔子裡的那顆心才“咕咚”一聲落回肚裡。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那物事捧將出來——足有八百兩的金元寶!

“阿彌陀佛!佛祖顯靈!這點壓箱底的‘硬貨’,總算沒叫那殺才玳安抄了去!”陳公公長長地、長長地籲出一口濁氣。

正此時,門外傳來心腹王押司王顯刻意壓低的嗓音,帶著幾分惶急:“公公?小的王顯,能進來回個話麼?外頭…外頭損折的大數,粗粗點出來了…”

陳公公眼神陡然一厲,手上卻快如閃電,迅速將黃金塞回暗格,“咔噠”關宕機關,挪正畫像,這才整了整衣襟袖口,勉強端出那副陰鷙掌事的架子,沉聲道:“進來。”

王押司王顯閃身進來,反手將門掩得嚴嚴實實,一張精瘦的臉上愁雲慘霧。

他湊到近前,壓著嗓子,聲音都帶著顫兒:“公公,大事不好!外頭清點完了,庫裡的現銀、值錢的擺設…丟了大半!賬面上…怕是要短了四五千兩不止!這…這天大的窟窿,可怎生向楊公交代啊!”

他說著,額角鬢邊,冷汗已涔涔而下。

陳公公剛放下的心又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臉色“唰”地一下,比那糊窗戶的桑皮紙還難看。

王顯偷眼覷著他那鍋底似的臉色,嚥了口唾沫,試探著低聲問道:“公公…方才您進內…可是去瞧…瞧那‘壓艙石’了?”

他不敢明說黃金,只用手指頭朝暗格的方向,虛虛點了點。

陳公公陰著臉,從鼻孔裡“嗯”了一聲,算是認了。

王顯見狀,臉上愁容頓掃,如蒙大赦般長長吁出一口大氣:

“萬幸!真是萬幸!只要那八百兩‘硬貨’還在,總算是保住了命根子!咱們再讓底下那幾家鋪子本該還給幾位放債的本金一邊挪一點過來,總能把這窟窿填上七八分!公公,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他自覺尋著了生路,語氣不由得輕鬆了幾分,盤算著有這八百兩黃金頂在前頭,楊公公的雷霆之怒總能消減大半,剩下的虧空,大夥兒勒緊褲帶,拆東牆補西牆,總能糊弄過去。

然!

陳公公聽著王顯這番“活命”的盤算,那雙細長的三角眼裡,卻陡然迸射出兩道極其陰狠歹毒的兇光!

他死死盯著王顯那張因慶幸而略顯活泛的臉,肚腸裡早已是百轉千回:

此番損折如此慘重,楊公雷霆震怒之下,總要有人頂這口天大的黑鍋!

橫豎躲不過楊公的板子,落個“辦事不力”、“看管不嚴”的罪名,輕則扒了這身皮,重則腦袋搬家…不如…

死兩個,不如活一個!這王顯不過是咱家手下一條跑腿的狗,死了也就死了!

正好!把這丟失黃金、監守自盜的滔天罪名,結結實實扣到他腦瓜頂上!就說他見財起意,趁亂捲了黃金畏罪潛逃!死無對證!

楊公丟了金子,必然恨之入骨,只會滿天下撒網捉拿王顯,哪還有閒心細查咱家這裡的糊塗賬?

一條毒計,瞬間在陳公公肚腸裡盤繞成形,毒蛇般“嘶嘶”吐信!

他臉上卻紋絲不動,甚至對著王顯,硬生生從嘴角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皮裡陽秋的假笑,緩緩頷首:“嗯…王押司這話…倒也…在理…”

話音未落,他那藏在寬大袍袖裡的枯手,卻已對著侍立在門邊陰影裡的兩個心腹護衛,極其隱蔽地打了個手勢——拇指向下狠狠一壓,再朝王顯一點!

那兩個護衛,皆是陳公公從宮裡帶出來的積年老手,心黑如墨,手上的人命官司不知凡幾。

一見這催命符般的手勢,眼神立時變得如同餓了三冬的豺狼,兇光畢露!沒有絲毫遲疑,兩人如同兩道貼著地皮颳起的陰風,悄無聲息地猛撲而上!

王顯還沉浸在那“有金可抵”的慶幸裡,哪曾防備這晴天霹靂!

只覺腦後惡風不善,眼前一黑!

一隻鐵鉗也似的大手已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幾乎要將他面骨捏碎!另一隻同樣孔武有力的臂膀則如毒蟒纏身,閃電般勒住了他的脖頸!

“唔!唔唔——!”王顯驚恐萬狀,眼珠子瞬間瞪得幾乎要迸出眶外!喉嚨裡擠出絕望的嗚咽,拼了老命掙扎扭動!

他看清了陳公公臉上那抹殘忍冰冷、如同看死物般的笑意,霎時如墜冰窟,什麼都明白了!

他想嘶喊,想哀求,想質問,可那隻捂嘴的手如同生鐵澆鑄,勒住脖子的臂膀更是如同鋼澆鐵鑄,越收越緊!越收越緊!

窒息!劇痛!死亡的冰冷瞬間攫住了他!

他雙腿如同上岸的活魚般瘋狂亂蹬,雙手指甲拼命去摳抓那勒緊自己脖子的鐵臂,在那護衛粗壯的皮肉上抓出道道血痕,卻是蚍蜉撼樹,徒勞無功。

陳公公就那般冷冷地、木雕泥塑似的杵著,眼睜睜看著王顯的臉色由醬紅憋成豬肝紫,再由紫轉成駭人的死灰,眼珠暴凸,舌頭半吐,身子如同被扔上岸的活魚,劇烈地抽搐彈動。

整個秘室裡,只餘下王顯喉嚨深處發出的、越來越微弱瘮人的“咯…咯…”聲,以及身體在地上絕望摩擦的“悉索”聲。

不過眨眼功夫,王顯的掙扎越來越弱,最終身子猛地一挺,再無聲息,徹底癱軟如泥。一雙暴凸的、佈滿血絲的死魚眼,兀自死死瞪著陳公公的方向。

那兩個護衛鬆開手,探了探鼻息脈搏,對著陳公公漠然一點頭。

陳公公這才嫌惡至極地乜斜了一眼地上王顯那扭曲僵硬的屍首,彷彿看著一堆腥臭的穢物。

他慢條斯理地從袖中摸出一方雪白的杭綢汗巾子,仔仔細細地揩拭著自己那雙保養得宜、卻剛剛索了人命的手,彷彿要擦去什麼看不見的汙穢。

“拖出去。”他聲音平板,不帶一絲人味兒,“尋個僻靜無人的野河溝子,裹了蘆蓆,墜上石頭,沉得乾淨利索些,莫留半點首尾。”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陰森森的弧度,補充道:“辦妥了,即刻派快馬,星夜兼程往東京楊公公府上報信!就說…通吃坊遭西門提刑衙門無端查抄,損失殆盡!”

“掌庫押司王顯,見庫藏重金,趁亂陡起賊心,席捲密藏之八百兩黃金,畏罪潛逃!我已懇請縣衙速發海捕文書,畫影圖形,務必將此背主惡奴捉拿歸案,追繳贓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兩個護衛如同沒有魂靈的傀儡,悶聲應道,上前如同拖拽一袋破爛穀糠,將王顯尚有餘溫的屍身拖出了這間剛剛吞噬了性命的秘室。

秘室的門“吱呀”一聲重新合攏。陳公公獨自一人,立在昏黃的燈影裡,望著牆壁上那幅《關公夜讀春秋》。

陳公公臉上卻浮起一抹極其複雜的神色,低聲呢喃:“王顯啊王顯…休怨咱家心狠手辣…這吃人不吐骨頭的世道…死兩個,不如活一個…總得有人下去墊背…你…就安心替咱家‘遠走高飛’去吧…”

他立刻對著那兩個護衛沉聲道:

“你們兩個,聽真了!速速拿著咱家的名帖,去縣衙報案!就說咱家這通吃坊遭了內賊!掌庫押司王顯,見財起意,趁亂盜走庫藏黃金八百兩,現已不知去向!請縣尊即刻發下海捕文書,通緝此獠!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務必將贓金追回,以正國法,以儆效尤!”

他頓了頓,眼中兇光更熾,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股子斬草除根的陰森:

“還有…王顯這廝既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難保不是早有預謀!他那家中,必有同黨接應,或是窩藏贓物!”

“你二人持楊公名帖速速發信薊州報官,請那邊即刻派遣得力差役,鎖拿王顯的老丈人和妻子潘氏一干人等!細細拷問,追查黃金下落!將嫌犯及其家產,一併抄沒送來清河縣,以補楊公損失,也才好向東京楊公有個交代!聽明白了麼?!”

“是!”倆人齊齊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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