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琦忍辱負重的經驗很豐富,現在不尊重自己,難道就不尊重自己麾下的軍隊?這種不尊重的背後,是敵意;是敵意,讓楊琦不肯再掩飾。
或許是自己暴露了敵意,楊琦也就暴露了。
此刻不見楊琦動身,他周圍的郎官也都不肯挪步。
桓典上前溫聲規勸,楊琦才不情不願走向草堆。
而虎賁、匈奴義從也都斬木枝,削皮後咬在嘴裡,圍坐在草堆附近。
草堆上圍坐成小團,虎賁頭目、郎官、匈奴貴族圍坐在中層,外層是數量更多虎賁、匈奴義從。
坐在核心層,這裡已經無法用座次展示尊卑,更讓楊琦感到羞辱。
從趙基出現,每次見面,他都能感受到這種羞辱。
哪怕趙基不言語,僅僅是那種審視的目光,就讓楊琦感受到羞惱,彷彿趙基一直在衡量、對比彼此,想要挑戰他一樣。
楊家人出了名的脾氣壞,似乎這種冠以‘剛直’的脾氣是士人美德一樣。
他們可以用這種剛直來懟皇帝,似乎卻容不得別人在他們面前也擁有、展現同樣的美好品德。
見沒了雜音,趙基就看裴茂:“裴公已去過密室,密室牆壘可完整?各窖錢幣可有挪動跡象?”
“並未檢查各窖,只見了五處,錢幣堆積齊整,未見哄搶痕跡。”
裴茂斟酌語言,他只想快點完成金庫交割,又說:“密室牆壁齊整無缺。”
隨即裴茂鄭重拱手:“國家危難,趙侍中功勳卓著品性純良。真乃國家支柱,令人折服。”
桓典也拱手,神情鄭重:“陛下本就有授侍中之位,與趙侍中促膝長談之意,奈何侍中忙碌難以分身,這才延誤耽擱。”
趙基點頭,就說:“不必來回恭維,朝廷想拿走金庫,要滿足我三件要求。”
桓典也斂容:“請言。”
“這第一,要出具文書,說明金庫完整交割給朝廷。我家世貧寒,今後難免有不知情的鼠輩賊子籍此辱我清白。所以今後誰拿此事羞辱我個人、虎賁、右賢王與諸多義從的清譽、品德操守,我等殺之無罪。”
匈奴人也有品德操守?楊琦下意識用餘光去看,才發現視線正面虎賁、匈奴人迭加錯落,跪坐聆聽,都很是專注。
顯然哪怕是匈奴人,此刻都挺直腰背,面綻榮光,神色紅潤,恨不得將下巴指著天穹,極端顯得趾高氣揚。
又是沉默,趙基環視這幾個人,就說:“我可以等,諸位仔細調查。抓了衛氏族老,仔細審問,自能知曉藏金多少。此地虎賁、義從,也可詢問盤查。我等上下一心,不給文書,就別想拿走一錢。”
裴茂神情鄭重:“此應有之事,朝廷自會調查明白,力保趙侍中、以及虎賁、諸多義從之名譽。可後人難免無知,若僅僅是質疑、評論就要殺害,這未免有失公允。”
“裴尚書的意思是,卑微小吏可以質疑、議論上位公卿,而不用嚴懲、治罪?”
趙基嘴角含笑,忍不住扭頭去看楊琦:“今我是侍中,平級質疑、議論楊侍中之過失,是不是無罪?”
楊琦面沉如水不做回應,中圈圍坐的郎官們雙拳緊握。
現在趙基身份大大的不同,誰敢跳出來罵‘黃口小兒’,當場砍死也是活該。
桓典緊繃麵皮忍著笑,他是袁氏故吏出身,努力維持鎮定、沉靜的姿態。
他預感到趙家要跟楊家翻臉,沒想到趙彥沒來,趙基這麼有勇氣,就直接翻臉了。
楊琦還敢開口?壓不住趙基,他就已經輸了。
真讓趙基罵出來……真當天子對楊家沒想法?去年六月時,天子車駕、百官東遷,十四歲的天子能知道什麼!又能決斷什麼大事!不止是天子,天子身邊的老臣百死餘生,誰對楊氏三兄弟沒怨氣?
年輕郎官看不懂問題的關鍵,有點閱歷的老臣哪個不懂?
不是說一起吃過苦,就能平息這些怨氣。
原來還能忍,白波諸將在側,又都餓著肚子,還要靠三楊出去化緣。
現在白波諸將盡除,不僅能吃飽,還有鉅額財富即將入庫,誰還會繼續剋制?就缺一個重量級的人物站出來,總結得失,清算誤國之臣。
同樣坐在核心圈的伏德則垂著頭,兩手緊緊掐自己大腿,大概這樣才不會笑出聲。
趙基應徵虎賁以來始終都在砍人,給朝廷的印象就是躁烈,一碰就炸。
把趙基、虎賁與匈奴人安排到一起,這可不僅僅是善意這麼簡單。
結果倒好,相處兩天時間,彼此瞅對眼還成了朋友夥伴。
其實一開始楊琦已經在示好趙基了,可趙基根本不上道,自主性太強,不肯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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