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十幾名穿戴破舊皮甲的武士貼著涑水東岸,牽馬繞行於野地。
漸漸摸到天子行轅所在五里之外,已經可以看到行轅內外點燃的營火。
稻田邊緣的一處棗園裡,這些人開始從馬具上解除安裝器械,也給馬匹解除嘴套,將豆料草包掛上。
黑暗中,他們脫掉破舊麻鞋,擦洗腿腳爛泥。
默默裹腳,打好綁腿,就穿戴便於迅捷行動的皮靴。
皮鎧散件也陸續披掛到身上,完成武裝後才開始吃肉乾,飲酒。
一共十七個人,餐後開始往臉上塗抹白粉與墨汁,半張臉白,半張臉漆黑。
許多人本想不來,可必須要來。
若放任朝廷剝奪衛氏、範氏產業、部曲,再兼併郡兵,僅僅是安邑、解縣、鹽監運城周圍,朝廷將掌握五千兵馬。
這還沒算虎賁、匈奴這一千精騎,不計算趙彥、徐晃這部分,就目前這六千步騎,就能壓的河東大小豪強窒息。
連衛氏、範氏父子都被逼著畏罪自殺,其他各家誰能抵擋?亂世之中,豪強就沒有無辜的,不管是道德還是法律,深究下去都得完蛋。
必須行博浪一擊,讓朝廷知難而退!
死士,各家都有。
保住豪強的根基,這些死士的家人才能溫飽生活,子弟也能取得不錯的待遇、前程。
真讓朝廷順勢清查,這些死士平日裡就犯過重罪,根本無法逃脫。
與其這樣,還不如勇敢反擊,爭取一個機會。
今夜也是唯一的機會了,等明日太尉楊彪一夥人將安邑城控制妥善後,天子自然會遷入安邑城中。
到那個時候,再多的死士,也無法攻入城邑,更無法逃亡。
他們目標也不是弒殺天子,只是要展現河東豪強的底線。
發動襲擊,然後逃亡即可。
終究不是必死的任務,但一個個心情壓抑,畢竟逃亡後,誰敢返鄉?
沒人敢。
就連安排的逃亡路線,他們都不敢信賴。
終究有人質握在豪強主家。
隨著馬匹吃完豆料,其中一個頭目起身:“走吧。”
彼此不是第一次合作,檢查馬匹蹄子上纏裹的皮革鞋套,紛紛上馬,驅馬上馳道,向北縱馬輕馳。
行百餘步就見五名郡兵組成的巡夜隊伍舉著火把出現在視野內。
馬蹄聲讓這五名郡兵下意識聚攏,向路邊樹木靠攏。
見蹄聲漸近,領隊伍長大呼:“何人?”
迎接他的是一輪箭矢,五名郡兵中三人中箭,一人驚駭大呼:“射聲士!稷山盜來了!”
十七名騎士策馬輕馳,又是一輪箭羽朝著火把墜落處射來,這支巡夜伍隊再無聲響。
馬隊輕馳而過,伍長從地上爬起來,掏出腰間號角,忍痛深吸一口氣吹響:“嗚~”
號角聲響低沉悠遠,眨眼間幾個騎士轉身朝後射箭,伍長又中兩箭,想要翻滾躲避已經來不及了,整個人撲倒在地,向著樹後匍匐躲避。
“敵襲!”
另一隊巡夜郡兵警惕,帶隊伍長高聲喝斥:“隨我躲避!”
身邊舉火把的郡兵很是機敏,將火把丟到路中,就鑽入附近的灌木躲閃。
十七名騎士魚貫賓士而過,郡兵伍長端弩故意射空,棄弩於地躲到樹後,也取出號角,略作猶豫,等了三個呼吸,蹄聲漸遠才鼓足氣吹向號角。
號角響徹時,路邊臨時設立的崗哨已來不及反應,喝止不住來騎,就被迎面而來的強勁箭矢射中數人,餘下郡兵只能拖傷兵退向道路兩邊。
一個郡兵持弩對著這支未知騎士後隊扣動機簧,弩箭射出,不知戰果。
“是稷山盜!”
一個郡兵驚駭大呼,持弩射擊的郡兵立刻面無血色,連忙將弩丟棄。
傳聞稷山盜夜間可以聞聲而射,還會報復攔截他們的郡兵。
號角聲次第傳播,‘殿內’天子、公卿正商議戰事,普遍心態樂觀,氣氛融洽。
說到盡興處時,年輕、稚嫩的天子面容漲紅,對未來充滿了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