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朝堂上聲音不多,但劉焉出言之後,百官卻轟然爭辯,朝堂上一下子變成了菜市場。
但百官還真就辯不過劉焉,因為劉焉又提了個當前的現實案例出來:“江夏叛軍趙慈已攻陷南陽,諸公也覺得此乃誤會嗎?!趙慈確實是叛逆不假,但趙慈為何而叛,諸公心裡不知嗎?!“真定趙氏有忠心,未曾因冤屈而謀逆作亂,這是真定趙氏有德,也是我大漢有幸。”
“但如趙慈之輩為何起兵作亂?天下如趙慈之輩還有多少?”
“有多少人邀名攬望得獲清譽?又有多少人藉著清名殘害蒼生逼反百姓?涼州又為何遲遲難定?諸公心裡不清楚嗎?”
“若不處置了這些導致天下叛亂的大奸大惡,難道要靠諸公的‘清名’來安定天下嗎?!”
“臣請任命真正的廉潔幹臣出鎮地方,以免再有此欺壓致叛之事!”
這打擊面就有點大了,而且劉焉把這事上升到了“定性”的高度。
這不僅是在將“清名”汙名化,而且還試圖嚴厲處置涉及導致叛亂的相關人等——尤其是袁術和皇甫嵩。
只是,劉焉並沒有直接把皇甫嵩或袁術之類的名字說出來,他只說了‘大奸大惡’。
這可不是私下場合,這是大朝會,每個人說的每句話都會被書記官嚴格記錄,沒人會亂說話的,因為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代表著自己所在派系的意願。
盧植將趙家蒙受冤屈之事說成“誤會”,這其實並不僅僅只是為了幫皇甫嵩說情——既然是誤會,那就應該還趙家一個清白,並且做些補償。
因為這種事並不是第一次發生。
之前天子讓朝堂公卿基於風評傳言舉各郡縣貪腐官員,結果朝堂諸公誣舉的全是沒後臺的清官,導致涿郡無官吏可用,以至於劉緯臺搞出了流寇之亂。
當時被無故去職的官員入京舉告,朝堂也推說“傳言有誤”,將此事視為誤會,天子也給了補償,將那些被誣舉的官員全都重新徵為了議郎。
同時,盧植和皇甫嵩確實有交情,如果他不幫皇甫嵩說話,會被視為無情無義。
所以盧植說這是誤會,這樣既能使趙家的冤屈被洗清,又不會使朝堂大動干戈。
雖然盧植的說法簡單,但實際上這才是朝堂上解決問題最有效率的方式,上到天子下到百官都不會有任何意見,劉虞和趙霖本人也不會有意見。
劉備讓趙霖去找劉虞舉告刺史王芬,本就只是為了還趙家清白,劉虞將矛頭指向皇甫嵩,也是因為這事的根源確實出在皇甫嵩身上。
劉虞也是為了儘快解決問題,所以他也沒有牽扯旁人。
皇甫嵩現在本來就不受待見,如果這事沒有劉焉摻和,其實是很好解決的,天子多半會給趙家翻案並作些補償,這事也就算過去了。
對劉備而言,這會使自己多一個忠實的助力,趙霖若是做了官,那必然會跟著劉備的腳步走。
同時,劉虞得了三百趙家青壯,趙霖會成為劉虞和劉備之間的橋樑以及和事佬。
是否處置皇甫嵩其實並不重要,反正無論如何皇甫嵩都會倒臺。
可劉焉突然出來,把事情的性質升了級,這一下就把水攪渾了。
畢竟所有人都會標榜“清名”的,就連太監都會這麼做。
劉焉說清名不可信,並提及到趙慈作亂和涼州叛亂的根源——事實上這根源一時半會是解決不掉的,可若是不解決,那這“清名”將來就真的不可信了。
很多看上去像是小事的爭議,其實都不是小事,私密會議可以暢所欲言,可以做很多隨意的決定,但大朝會上每一個定論都會涉及到將來的引用——就像論文一樣,會引用已有定論和案例來佐證自身的論點。
每一個小定論,在大朝會上都是必爭的。
這就像之前爭論劉備的官職性質一樣。
招安黑山那麼大的事,只開了一場朝會就決定了,但區區甘陵都尉劉備的官職任用,這種看起來並不大的事,卻足足爭論了一個多月——對劉備的安排實際上代表著朝廷對邊地功勳武人的態度,也代表著幾個派系對兵權和話語權的爭奪。
這次的事,也是一樣。
劉焉出來攪渾水當然不是出於義憤——劉焉是江夏人,而且他出任宗正之前,也就是三年多以前,擔任的就是南陽太守。
袁術在南陽欺男霸女導致趙慈發動兵變,這事大多數人不清楚,但劉焉這個江夏人很清楚。
劉焉是想借著大朝會,把這事引到袁術頭上去。
這二十年來天下最負清名的,其實就是袁術已經去世的爹——袁逢。
袁逢向來以寬厚篤誠清正廉潔著稱,但實際上每個人都知道袁家富侈過度,袁術的做派大家也都知道,所謂清名和清廉,在袁家頭上其實是不攻自破的。
之所以劉焉要把事扯到袁術頭上,當然是為了兵權……
皇甫嵩即將倒臺,這是必然的。
而袁術以長水校尉兼任虎賁中郎將,這是衛戍雒陽的禁軍軍權,誰都想要。
天子扶劉虞做了光祿勳,這是有意要讓宗室掌些兵權——雖然劉虞目前手裡只有趙家子弟,但他身為光祿勳,是可以名正言順接管中央兵權的。
天子明顯有讓宗室作為第三方派系維持朝堂平衡的想法。
劉焉正是看明白了這一點。
如果袁術丟官,袁術手裡的長水營和半個虎賁營會落到誰手裡?最合適的人不是劉虞,而是劉焉。
天子不會讓劉虞這個光祿勳繼續實領太多兵權,但天子表達了願意讓宗室掌兵的意願——那麼讓劉虞以光祿勳掌張燕、劉備等外軍,讓劉焉領禁中衛戍部隊,這是最合理的做法。
即便得不到軍權,也有可能出鎮地方——所謂‘真正廉潔的幹臣’,那當然是指劉焉自己……
這倒不是自我吹捧,劉焉在雒陽為官確實算得上清廉如水,因為他不差錢,他曾經管過南陽鑄幣場……他是很想再次出鎮州郡的。
但這事當然不可能快速出結果,朝堂上一吵就又是一個多月。
而且,劉焉最終並沒能如願以償。
因為朝堂上最終又做了個妥協的決定——袁術不再任職虎賁中郎將,但長水營和虎賁兵權誰也沒得到,因為袁術被派到了涼州支援張溫。
簡單來說,如果袁術能在涼州建功平定叛亂,那他搞出來的事也可以只當是個誤會而已。
如果涼州平定不了,那就葬送在戰場上當炮灰吧。
對於天子而言,反正那些都是世家的兵……
同時,新任南陽太守羊續將會負責平定趙慈的叛亂。
羊續是黨人,黨錮解除後被太尉楊賜重新提拔,是平定廬江黃巾的功臣,並且以清正廉潔著稱,是“清名”的代表——羊續倒確實是很清廉的。
朝廷的博弈向來如此,每個人都沒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但無論如何,真定趙家的冤屈確實以“誤會”為由平了反,趙霖也確實得到了補償。
補償的官位還升了一級——薊縣代縣令。
加了個‘代’,主要是因為趙霖確實資歷太淺,一共只當過不到一個月的官。
其實趙霖能得到這個職務,主要是因為薊縣令確實沒人買,空了好幾年了。
薊縣這地方既是郡治又是州治,附郭兩層,外加幽州軍務主官治所也在薊縣,也就是說這地方的縣令在軍政兩方面都是完全沒實權的,縣裡所有衙門都是上級領導。
再加上薊縣經常打仗,是幽州逢戰必爭之地,真就是權小責任大,不僅撈不到油水,而且還容易沒命。
而且薊縣又是個大縣,每年至少要續費六百萬錢——誰要是買這個職位,那肯定是腦子進了水。
趙霖得這個官當然沒花錢,但年底續費肯定是免不了的……
可是他必須接受天子的好意,因為這是給趙家的補償。
天子好意補償,還了趙家清白,還使趙霖重獲官身,還從小縣縣尉升到大縣縣令,若是趙霖不接受,那就真的屬於不給皇帝面子了。
但薊縣縣令這個職務也是博弈後的妥協結果。
如果劉焉沒把此事複雜化,趙霖多半會被補償為虎賁僕射、羽林監、從事中郎等隸屬光祿勳的武職。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