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還是沒說話,只是左手攥著斷刀,手指用力的曲著。紅袖探頭過去,圓圓的眼睛快速眨了兩下,聽她低聲說道:“你是和自己較勁麼?”
定安嘆了口氣:“是,那晚我不該先逃走的。”
“可你沒做錯。”紅袖小手拉住他的大手,“這是預先定好的計劃,若是你不走,我們可都要死的。”
“可,可瘸子生死不明,還被全天下追殺”
“斷手!”紅袖打斷他的話,眼神灼灼地看著他,短短几天,她整個人都不一樣了,“瘸子說過,生逢亂世,能活著就不容易了。”
小叫花垂下頭,髮絲垂在了她的眼前:“房子沒了可以再建,東西沒了可以再找,可人沒了,就真沒了。”
“能活著,就有希望的!”
定安看著她,終於“呵呵”憨笑起來:“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走?”
“龍門!”
紅袖指著一個方向,神色莫名的自信。
“去龍門等他,瘸子說過:先去滴水崖再轉道去龍門。他不會無緣無故說這句話的。”
定安嘖嘖稱奇:“小叫花,你修煉這功夫好神奇,竟然能把一個野丫頭變成了智者?”
紅袖打鼻子裡哼了兩聲,道:“算你還不太笨。好了,咱們該走了.”
就在這時,隔著老遠的桌子,一道悠揚的聲音傳來:“大俠、女俠,二位請留步!”
定安和紅袖一頓,轉頭看去,卻見那桌坐了三人。
兩個光頭,凶神惡煞。
為首一人黑衣單劍,頭戴斗笠,白紗垂下隱隱約約看不清面容。
只能看到身形偏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自有一股英氣風韻。
定安和紅袖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大聲道:“不知老兄叫住我兄妹倆為何事?”
卻見那斗笠客持著劍緩緩走來,一股凌厲的劍氣讓定安變顏變色。
“坐!”斗笠客輕笑了一聲,對他們打聲招呼,“在下邱莫言,對二位並無敵意,甚至,咱們可以合作。”
“合作?”定安“嘿嘿”冷笑兩聲,道:“我是個殘廢,舍妹不會武功,可攀不上大俠的高枝兒!”
紅袖此刻並不說話,而是睜著圓圓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面前之人,良久,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就聽邱莫言笑道:“欸,可不能這麼說。”
話未落音,接下來的話確實讓定安霍然變色。
“閣下可是一人一刀殺敗飛龍的刀客,莫言我才是攀高枝了!”
“嘩啦~!”
定安猛地起身,喝道:“你是東廠的人?”
“你想幹什麼?”
“想要火併?”
後面兩個光頭倉啷抽出兵刃,指著定安大喝。
“鐵竹,賀虎,放下兵刃,不必擔心。”
邱莫言手託一隻茶碗,漫不經意,轉頭看向定安二人,雙眉向上一挑:“我與東廠有仇,絕不是東廠之人,放心。”
定安皺了皺眉毛,看向紅袖。
小叫花笑了笑,扯了扯他的袖子。
“鏘”“鏘”兩聲,鐵竹賀虎二人冷哼一聲,收刀入鞘,坐了下來。
定安也收了斷刀,緩緩坐下。
邱莫言笑道:“還不知兩位尊姓大名?”
“黎定安。”
“任紅袖!”
“莫言在此先行告罪。”邱莫言拱了拱手,“方才我偷聽二位談話,卻是犯了江湖大忌!”
紅袖突然笑道:“姐姐,既然如此,你就把斗笠摘了吧,咱們彼此也好心中有數,不是麼?”
邱莫言身形一頓,身後的鐵竹賀虎二人都一驚,看向她。
“呵呵,妹妹好眼力!”
斗笠摘下,一張英氣十足的臉龐露出,眉若飛劍,秋水剪瞳,滿臉風霜,看著竟比一般男子更有英氣。
“二位,莫言此行,卻是想和二位搭個夥,同去龍門。”
定安皺眉道:“你既然知道了我們的身份,想必也清楚韶揚和我們的關係。”
邱莫言頷首道:“自然知道,任大俠殺東廠閹狗,英姿神武,莫言佩服。”
“可天下人都在追殺他,估計過不了幾天就會查到我們身上!”定安冷冷道,“你和我們一起走,豈不是惹火上身?”
邱莫言搖頭道:“非也,非也!”她看向紅袖,“我的死對頭是東廠,你們的死對頭也是東廠!閹狗行事霸道,殺人不講道理。所以,咱們的對手也只有東廠!”
定安皺眉,聽不懂。
紅袖在一旁介面道:“邱姐姐的意思,就是咱們和她一起走,到時候面對的只不過是東廠一個勢力。”
見定安還是一臉懵,小叫花氣的捶了他一下:“笨啊,武林中人見到東廠,哪個不是跟老鼠見了貓一樣?到時候去龍門不就是簡單了許多?”
“哦~!”定安恍然大悟,“原來他媽是這樣啊。”
紅袖一扶額,對著邱莫言道:“邱姐姐,我們可以和你一起走,正所謂:江湖本無路,彼此扶助,才有了路!”
邱莫言笑了笑:“妹妹胸有溝壑,此話極妙!一起走,總好過被東廠分路擊破。”
“不過,到了龍門後。”紅袖也是呵呵一笑,道,“到時候,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們的獨木橋了!”
“成交!”
邱莫言舉起手來,紅袖亦是舉起小手,二人空中擊掌。
“啪!”——“哎呀~!”
有人大叫:“什麼──啊!”
“嗖嗖嗖”數聲飛箭響聲,幾個人幾乎同時慘叫起來,頃刻間復又歸於寂靜。
大漠一望無盡,舉目望去,寂寞的大風嗚咽地吹過,天高地遠。
此時正值黃昏,落日將沙漠染成橘紅的血色,悽豔恐怖。
蒼茫天地間,剩餘十幾人圍成一圈,緊張地腿抖如篩糠。
領頭之人大叫道:“任韶揚!你他媽有卵子就別射冷箭,敢跟兄弟我正面硬剛麼?”
他邊說著,便使眼色叫弟兄們準備弓矢。
“哈哈,無恥小人,任某有何不敢?”
東邊傳來一道清朗的長嘯,初時聲音尚在幾十丈外,但眨眼間,便已似到了耳邊。
首領心中大驚,暗道:“來得好快!”
正想著,“呼”地一聲,卻見一穿著破爛青襖的年輕人從夕陽黃沙處一躍而出。
只見他刀條臉,劍眉飛揚,雙眼炯炯有神,在夕陽下猶如燦星,竟視周圍十幾人如無物,立在十丈之外,便如山一般穩穩站住。
領頭人看著他腰間別著鐵釺,左手持著鐵胎弓,揹著箭囊,一股蓬勃昂揚的威儀讓他心中一冷。
“喂!”任韶揚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細密的牙齒,“我來了,你咋不又叫了呢?”
首領深吸一口氣:“任韶揚,敢惹我們朔風寨,還不束手就擒!”
任韶揚笑道:“是嗎?你.”
話未說完,就聽那首領叫道:“放箭!”
十餘人紛紛舉起弓弩,一陣密密麻麻的弓弦之聲,十幾支箭同時射來。
任韶揚哼了一聲:“本地幫派太不懂禮貌了!”抽出腰間鐵釺凌空畫圓,立時舞得密不透風。
只聽“叮叮噹噹”聲不絕於耳,場中間一團黑光跳動不斷,竟將射來的箭一一擋住。
射了一陣子,那首領眼看被黑光絢爛,飛箭盡數崩飛插在地上,不一會兒,插得像刺蝟一般。
身後眾人見到這一幕,俱都嚇到手軟,連弓都拉不開,只稀稀拉拉十幾只箭飛來,多數中途就掉進土裡。
那首領見狀,忍不住怒喝道:“拿箭來!”身後人遞過來箭囊,他剛接住,忽聽身後人驚叫一聲,還沒反應過來,“撲哧”一聲,那人橫著飛起。
首領低頭一看,卻見那人已經被一支箭透胸而出,在地上抽搐了。
他驚叫一聲,忙不迭彎弓搭箭回首,然而手上一震,另一支羽箭已射中弓嵴,落點之準,彷彿一直就在那裡等著他轉過來一般。
首領本來勢在必得,鐵胎弓拉得渾圓,此刻來不及收勁,“砰”的一聲,弓身破裂,所有力道猛然彈回,弓弦劈頭蓋臉的打去。
只聽他慘嚎一聲,整個臉皮都被割了下來,鼻子嘴巴俱無,眼珠咕嚕嚕掉落,哇地吐出口鮮血,仰天栽倒。
一剎那間,整個大漠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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