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風雲--海上爭霸300年

第九十章 颶風眼

“聖卡特琳娜號”在南中國海平穩航行了數日。門多薩的導航技術與皮雷斯船長的經驗相結合,效果顯著。他們似乎成功避開了荷蘭人常巡邏的航線,緯度測算顯示他們正逐漸接近目的地望加錫所在的緯度。船上瀰漫著一種謹慎的樂觀情緒,水手們甚至開始哼唱起故鄉的漁歌。

然而,大海的脾氣,從來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最先察覺異常的是皮雷斯船長。多年的航海生涯在他骨子裡刻下了一種對海洋近乎本能的直覺。

那天下午,他站在船尾樓,眉頭漸漸鎖緊。天空依然湛藍,陽光熾烈,但風勢卻變得有些詭異——不再是穩定的信風,而是一陣陣毫無規律的亂流。遠處的海平線上,出現了一種不太正常的、泛著油汙般光澤的雲絮,它們緩慢地、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姿態積聚著。

“感覺不對……”老船長喃喃自語,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從風中捕捉更多的資訊。空氣變得悶熱而潮溼,帶著一種暴雨來臨前特有的土腥味,但又有所不同,更沉重,更令人不安。

“門多薩!”他喊道。

年輕導航員立刻跑過來:“船長?”

“測量氣壓了嗎?”皮雷斯問道。他們船上有一個簡陋的水銀氣壓計,是技術研究處的最新裝備之一。

門多薩臉色凝重地點點頭:“正在持續下降,船長。下降的速度很快,這很不尋常。”

皮雷斯的心沉了下去。氣壓驟降,是風暴最可靠的先兆之一。他再抬頭看向那些不斷增厚、開始呈現銅鏽色的雲層,它們的移動方式不再是飄散,而是在緩慢地旋轉、匯聚。

“不是普通的風暴……”老船長的聲音變得異常嚴肅,“可能是‘颱風’(Tufão)。”(注:葡萄牙語中臺風一詞源於粵語“大風”)

這個詞彷彿帶有魔力,讓周圍聽到的水手瞬間變了臉色。在遠東航行的水手,無人不知颱風的恐怖——那是大自然最狂暴、最毀滅性的力量之一。

“全體人員!立即行動!”

皮雷斯船長的吼聲如同炸雷,瞬間擊碎了船上的鬆懈氣氛,“收起所有非必要的帆!只留一小片縮帆後的主帆保持操控!所有物品加固綁牢!密封所有艙口!準備迎接大風浪!快!快!快!”

警報聲淒厲地響起。訓練有素的水手們如同被鞭子抽打般行動起來,恐懼化作了求生的本能。他們瘋狂地拉扯著帆索,將巨大的帆布收起、捆緊;將甲板上所有能移動的東西——木桶、纜繩、備用桅杆——全部用繩索死死固定;用厚重的木楔封死通往底艙的艙門,防止大量海水灌入。

天空的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著可怕的變化。湛藍被一種病態的、令人窒息的黃綠色所取代。太陽消失了,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抹去。風開始呼嘯,不再是亂流,而是帶著明確方向的、越來越強勁的烈風,吹得人幾乎站立不穩。

海浪也開始響應風的召喚。原本有節奏的波浪變得混亂而暴躁,浪頭越來越高,如同一個個墨綠色的、湧動的小山丘。

“穩住舵!搶風調向!儘量讓船頭迎著浪!”

皮雷斯船長親自把住舵輪,手臂上青筋暴起,對著舵手大聲吼叫。經驗告訴他,必須儘量避免讓船身側面承受巨浪的衝擊,否則一個浪頭就可能將船掀翻。

但大海的憤怒一旦開始,便不會聽從任何人的指揮。

風勢在短短半個時辰內,從強風發展成了颶風。呼嘯聲變成了震耳欲聾的咆哮,彷彿有無數惡魔在雲端嘶吼。雨水不再是滴落,而是被狂風擰成一股股冰冷的水鞭,橫著抽打在人的臉上、身上,疼痛難忍。

真正的恐怖來自於海浪。

巨大的浪峰,如同墨色的山巒,一層接著一層,從黑暗中咆哮著撲來,彷彿要吞噬這艘渺小的木船。“聖卡特琳娜號”被輕易地拋上浪尖,瞬間彷彿置身峰頂,能瞥見下方如同深淵般的浪谷,下一刻又被猛地拽入谷底,四周全是高達十幾米、翻滾著白色泡沫的冰冷水牆,彷彿下一刻就要轟然合攏,將船隻徹底壓碎。

“抓緊!抓緊一切能抓的東西!”嘶吼聲在風暴中顯得微弱無力。

巨浪不斷地砸在甲板上。每一次撞擊都如同重錘,整個船體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聲,彷彿隨時會解體。海水瘋狂地衝刷著甲板,試圖捲走一切未被固定的物體,甚至包括人。幾個水手因為沒能及時抓住纜繩,瞬間就被白色的浪沫吞噬,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門多薩死死抱住一根主桅的基座,嘔吐物混合著海水從他嘴角流出。他所有的知識、所有的計算、所有的儀器,在這場天地之威面前,全都失去了意義。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人類的渺小和科技的無力。這裡沒有數學,沒有幾何,只有最原始的、毀滅性的力量。

“左滿舵!迎浪!快!”皮雷斯船長聲嘶力竭,眼睛通紅,拼盡全力試圖操控這匹失控的野馬。

就在這時,一個前所未見的、如同懸崖般的巨浪,從船體的左後方以排山倒海之勢壓來!它比之前的任何浪頭都要巨大,陰影瞬間籠罩了整個船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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