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三巴的奠基禮
“那個叫‘耶和華’的神,和我們的玉皇大帝誰大?”一個工人好奇地問。
利瑪竇神父思考後回答:“好比太陽和月亮,都是光明,但大小不同。”這個比喻雖不準確,卻讓提問者似懂非懂地點頭。
隨著教堂逐漸成形,澳門居民的態度也在變化。從最初的懷疑觀望,到慢慢接受,甚至有些老人開始每天來看工程進度,把它當成新的景觀。
“蓋得還挺氣派,”一個老漁民評論,“比我們村的小廟堂亮堂多了。”
另一個商販接話:“聽說裡面不放菩薩,放個被釘著的番人。真奇怪。”
最緊張的當屬媽祖廟的廟祝。他悄悄來看過幾次,回去後憂心忡忡:“番和尚建這麼大廟,怕是會搶香火啊。”
林弘仲得知後,特意帶佩雷斯神父拜訪媽祖廟,送上厚禮,並保證:“新堂只供番商使用,絕不與媽祖娘娘爭信眾。相反,我們尊重所有正神。”
這番話安撫了廟祝,也體現了傳教士們的智慧:他們不直接挑戰本地信仰,而是尋求共存之道。
工程進行到第三個月時,突然出了事故。一段牆體因連陰雨坍塌,砸傷了三名中國工人。葡萄牙人立即全力救治,安東尼奧親自支付醫藥費和補償金。
“若是中國東家,早把我們趕走了。”受傷工人的家屬感激不盡,“番商倒是仁義。”
這件事意外改善了葡萄牙人的形象。更多中國工匠願意來工作,甚至主動提出改進建議:“牆體可加糯米漿,更牢固”;“瓦頂要加飛簷,利排水”。
教堂一天天增高,成為澳門的新地標。從海上望去,它矗立在山坡上,西式主體與中式屋頂奇妙融合,十字架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竣工前夜,佩雷斯神父獨自走進空蕩的教堂。月光透過臨時安裝的窗格灑入,在石地上投下斑駁光影。他跪在祭壇前,淚水盈眶:
“主啊,你引領我們遠渡重洋,在這異邦之地建起聖殿。願這殿成為光明之燈塔,引領萬千靈魂歸向你。”
第二天,舉行祝聖典禮。讓所有人驚訝的是,不僅葡萄牙人參加,許多中國居民也來看熱鬧。甚至香山縣的陳書吏也代表官府送來匾額——“懷柔遠人”,既是對教堂的預設,也是政治表態。
佩雷斯神父用中文做了簡短佈道,雖然發音生硬,卻贏得掌聲。然後唱詩班唱起《聖母頌》,優美的拉丁文聖歌迴盪在嶄新的殿堂中。
典禮結束後,林弘仲對安東尼奧說:“想不到能建成這樣。我以為官府早晚會阻止。”
安東尼奧微笑:“因為他們發現,這座教堂對他們有利——它讓葡萄牙人安定下來,減少惹事;它顯示朝廷‘懷柔遠人’的成就;最重要的是,”他壓低聲音,“它讓我們更離不開澳門。”
遠處,佩雷斯神父正與幾個中國工匠交談,比劃著解釋教堂各個部分的象徵意義。雖然語言不通,但笑容是相通的。
夕陽西下,教堂的鐘聲第一次敲響。清越的鐘聲迴盪在澳門半島上空,宣告著一個新時代的到來——西方宗教在中華帝國的邊緣找到了第一個立足點。
沒有人知道,這座被命名為“聖母領報堂”的教堂,將來會被中國人稱為“大三巴”;沒有人知道,它將在未來幾個世紀中歷經火災、重建、戰爭,最終只剩下那面著名的石壁,成為澳門的象徵。
此刻的它,只是一個新生的建築,一個希望的象徵。東西方文化在這裡碰撞、妥協、融合,創造出獨一無二的澳門特色。
潮起潮落,鐘聲飄向遠方,彷彿在訴說著一個剛剛開始的故事:十字架與蓮花,如何在這片土地上共同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