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道友交手的那兩人,與他可是一夥人?”“決計不是。”
“否則他偷襲過後,只需乘勝追擊,三人一齊出手,我沒有半點生還可能。”
當下,兩人又結合他們所用武功討論一番。
那兩名魔門中人,也許是周老嘆手下。
最後一人卻搞不清楚來歷。
周奕又將石龍遁走的訊息告訴他,松隱子疲憊的臉上,總算露出笑意。
定下心神,想到周奕的奇術,不由好奇詢問起道承。
“不知真人是承襲哪家經典。”
“黃老之學,治《老子想爾注》。”
周奕禮貌問道:“松道友又治何種經典?”
松隱子略頓一下,他所承便有些偏。
“黃老之學果然奇妙,貧道的道承可能真人沒有聽說過,我這一脈來自北魏,祖師是尹通。”
“尹通?”
周奕二目一亮:“可是樓觀道?”
松隱子萬萬沒想到,他竟然不假思索就答了上來,看來底蘊頗深。
“算是樓觀道一支,真人可知詳情?”
一旁坐著的盧祖尚沒有說話,因為他師父這樣與五莊觀主交流,他自覺矮了一輩。
至少在這個房間裡,他的輩次不夠。
半俗半道之人,不合適在兩位觀主說道承的時候插嘴。
不過,他也很好奇地瞧向周奕。
這位觀主再神奇,也不可能一下把他們道承說全吧。
周奕思索幾息:
“據聞尹通乃是尹軌後裔,而立之前步入樓觀道。太武帝始光初,師事馬儉,勤事多年,得授真人秘韞,玉字金書。此後修煉服餌,於太和時羽化,破碎虛空。”
師徒二人各都愣住,有種被人看透底褲的感覺。
周奕又念道:“道之特性,為虛無,無為,無形無相.”
松隱子聽出了熟悉感,吸了一口氣:“這難道是文始真經?”
“正是。”
“我讀過關尹子所作的無上妙道文始真經,松道友應該很熟悉吧。”
豈能不熟悉,這位是先秦天下十豪之一,更是樓觀派祖師。
松隱子的祖師尹通在這,聽到關尹子之名也要喊一聲祖師爺爺。
“原來如此。”
老道長喝了一口茶,壓壓驚。
“真人道學淵博,連我樓觀道祖韞都有涉略。”
“不過.”
他話音一轉,蒼老疲憊的臉上有一絲笑容:“我所治經典,真人就猜不到了。”
周奕明悟:“看來是尹通祖師所創。”
“是有自創,但也借鑑了文始、八素等樓觀經典,名曰《樓觀靈鑑秘學》。”
松隱子道:“當年有古老道教衍生出真傳道,再衍化‘老君觀’‘道祖真傳’,想必你也知道,這兩家屬於魔門兩派六道之內。”
“因他們推崇男女採補之術,故被正統道教所排斥。”
“我家祖師與道祖真傳的祖師有些關聯,卻又因為治經不同,故而另有推崇。但是,從經典中得來的武學,卻有幾分相似。”
周奕大感興趣:“不知是何種武學?”
“坎水之罡、離火劍法。”松隱子手扶長鬚。
周奕想到了左遊仙的武功,順勢道:“劍罡同流?”
松隱子白眉微動:“看來觀主對真傳道很瞭解,將這兩門秘術練到高深層次,可以相合,這才有威力強大的劍罡同流。”
“不過,我家是正道傳承,無需用真傳道的採補之法。”
“劍罡強弱,只取決於正統道門玄功的修煉。”
周奕感覺有些不對勁,他只是順口一問。
哪有將自家功夫對外人講得這般清楚的?老道長打破了他的疑惑:“真人對我家的武學感興趣嗎?”
“這”
周奕總不能昧著良心說話:“我痴迷武學,又修劍道,對高明劍術哪有不感興趣的。”
“但道承嚴密,從不輕授,不敢窺別家之秘,挾恩圖報,更不是我想做的。”
“無妨,真人感興趣便好。”
松隱子道:“我欲要拿此劍術與真人交換一物。”
“何物?”
“樓觀祖籍,不過我有個要求,不要抄本。”
周奕道:“可孤本不一定全。”
松隱子毫不在意:“這倒是無所謂。”
周奕疑惑了:“松道友這是為何,難道要靠祖籍深研武學?”
“這一點我倒是不執著,當年石龍道友邀我去江都觀長生訣時,貧道也不曾痴迷。”
老道長面色平靜:“我家道承較偏,當年師父與人論道時受挫,糾結於此。”
“並非所有人都像真人一般,能道出本門承襲,這一點,寧道兄也不及你。當年我見寧道兄時,他可是思考了好一陣。”
“所以,貧道想彌補師父留下的遺憾,算是一點執念吧。”
周奕明白了。
這不僅是遺憾、執念,也是影響他心境的因素。
站在松隱子的角度考慮,他並不虧。
周奕更是覺得大賺。
可惜,
角悟子師父留下的古籍中也有不少是抄錄的,這文始之經,正是抄本。
正頭疼惋惜,忽然靈光一閃。
當時在大帝墓中,得到了一卷竹簡。
小鳳凰後將竹簡帶出,那竹簡非常古老,所記正是文始真經,丁大帝盯上了真傳道的法門,所以研究樓觀派經典。
小鳳凰勤持有道.丁大善人,更是叫人淚目。
周奕常懷感激,對松隱子道:“我祖傳一卷竹書,極為古老,年月難以追溯,卻記載了文始精要。”
松隱子目光大亮,“真人願意交換嗎?”
“松道友不覺得吃虧就行。”
“不吃虧,還要感謝真人圓我心願。”
二人各持茶盞,互相禮敬。
盧祖尚在一旁瞧著,對周奕除了雙重感恩之外,還多了認同感。
甚至還有那麼一絲晚輩對長輩的敬重。
他尋常與師父交流,也是存在隔閡的。
但這位與師父平輩論道,似乎還穩佔主動。
從道承上來看,確實不及對方底蘊深厚。
尤其他還有樓觀道祖籍,太叫人意外了。
兩人又聊一會,話語極為投機。
“真人可願移步貧道的青松觀,讓我略盡道友之誼。”
“只是擔心松道友精神疲乏。”
“是虛弱了些,但不與人動武便無礙。”
老道長有玄門內功護體,說話頗有底氣。
這下盧祖尚著急了,開口道:“師父,你與真人一走,我府上如何開席?”
“再說時辰也不早了。”
“不用那般張揚。”
松隱子道:“真人在我觀中休憩幾日,你叫人送來飯菜便好,等為師招待過後,再把你幾位最重要的朋友請來府上。”
“那時再添小宴,為師也有精神謝過他們,這些天勞你們奔波了。”
師父已經安排妥當,盧祖尚再無話說。
周奕出門與卜天志說過幾句,便與盧祖尚告別,隨著松隱子一道朝道觀而去。
他的小觀較為偏僻,等他們入了光山南郊,日頭已是低低西斜,沉入林莽。
在山間腰坳處,周奕瞧見一處道觀。
四周古松森列,皆合抱之材,枝柯交錯,蔽遮雲日,唯漏霞光點點。
雖然偏僻,但老道長挺會選地方。
周奕走近打量竹籬編就的觀門,上方楣懸木匾,漆色剝落,寫著“青松觀”三字。
“貧道的字如何?”
周奕見“松”字末筆遒勁,似有劍氣隱伏。
“好。”
“在我所見的別派道門朋友中,松道友的字可以排入前二。”
周奕還見過一位道友在門楣上寫字,那便是烏鴉道人。
所以,就他們兩個。
老道長見識過周奕的神奇,以為他道友遍天下,當下聽了這句誇讚,心中稍有得意。
進門之後,將他拉入一方小殿。
其餘不做,入房中取來一冊古籍,還有一本空白之書,另附筆墨。
這是讓他抄下來。
面對這等好事,周奕自然沒意見。
“道友自己看吧。”
他話罷微微一笑,到一旁打坐去了。
周奕翻開《樓觀靈鑑秘學》,前面是經意,追求的乃是靜功。
後方便記錄“坎水之罡、離火劍法”。
天下間的罡氣,最常見的便是外練之罡。
以氣合罡的法門極為少見,罡氣與真氣不同之處在於,更為緻密、兇悍、直接。
與強調精微真氣的法門,是另外一種路子。
故而上次與錢崢嶸對戰時,哪怕他以真氣附著拳腳,也避免不了要受些外傷。
坎水之罡,要修黃庭、金爐、關元,這三竅與丹田密切相關。
再加上膻中穴,這便是丹田四重。
乃是江湖人任督二脈練氣、聚真元最常用的修煉方式。
只是與周奕的路子不同。
坎水之罡的法門,氣出丹田走任督,以正統玄門真氣合三竅之力聚真氣為罡。
要說看懂,那是毫無問題。
不過樓觀派這秘術沒那麼容易練,尤其是劍罡同流。
離火劍法練的是手太陽小腸經,此處要求先天精微真氣,門檻較高。
再以任督之罡順後溪穴入手太陽經,同流之下,便成坎離劍罡。
周奕認真鑽研。
他雖然沒有與左遊仙打過交道,但憑藉這一法門,已是初步瞭解了他的子午劍罡。
道門玄功這點要求不難,畢竟他有玄真觀藏。
只不過是從十二正經練的,不一定匹配劍罡要求。
任督二脈是道心種魔異變後的魔門真氣,雖然非同小可,但能否練成這門神奇劍術,周奕也無把握。
如果不是老道長還在身邊,他恐怕要忍不住嘗試一番。
當下先不管那麼多,抄下來再說。
萬一夏姝晏秋他倆與長生訣無緣,也可以與自己一起練這劍罡。
周奕抄寫樓觀經文,老道長打坐調氣,大家各忙各的。
晚間盧祖尚親自來送飯。
他還想多待一會兒,便被松隱子趕走了。
“令徒也練了這門劍法罡法嗎?”
“練了,可惜只學成一半。”
松隱子一邊吃飯一邊搖頭:“他的罡法學得不錯,有一身渾厚的內家真氣。可惜學不成離火劍法,或者說他沒有用劍的天賦,便轉修刀法去了。”
“能成為一方高手,已是難得,不必過分強求。”
周奕又問了一句:“這功法我能傳別人嗎?”
“可以。”
松隱子一點也不擔心:“沒有道學修養,這劍罡是不可能學成的”
這兩日,周奕過得頗為安閒。
與老道長論論道學,順便討論一下劍罡練法。
或許是真有些投緣,再加上有救命之恩。
松隱子便將練功的一些行氣、聚氣、合罡、離火劍法等等法門,逐一相告。
他練這門功夫超過一甲子。
短短几天,越說越多,給周奕一腦袋知識。
到了第五天,等松隱子講完心魔克法,周奕忍不住說道:
“松道友,您這已不是論法,而是傳道。”
老道長道:“本只想和你淺說一些,但你”
他細細打量著周奕的臉:“但你領悟得太快,有時提出的問題,讓我也受到啟發。”
“一來你瞭解我這偏門道承,讓貧道深感欣慰。”
“二來此道我也難傳下去,就連我自己也沒能練到最終的劍罡同流,你若發揚光大,也是極好。”
“至於你對我的救命之恩,除了道門之誼,我會用另外的方式償還你。”
周奕笑了起來,好奇追問:“是什麼方式?”
“等各家道門朋友再次聚首,貧道一定推舉你當道門第一人。”
笑容從周奕臉上轉移到老道長臉上:“雖然我也認識寧散人,但是,認識歸認識.”
“別。”
周奕豎單掌相拒:“我距寧散人還差得很遠,千萬別搞這些,到時候寧散人找我論道,我只能與他聊怎麼出黑。”
“那畫面不敢想。”
看到眼前這位道門絕頂天才吃癟,松隱子咧嘴大笑。
他的心態一直很好,但這幾天也有些受打擊。
還沒上手練功,便一點就通。
哪有這樣的人嘛,真是的.好在,此時笑過之後,內心又暢快了。
這一天,松隱子將樓觀劍罡同流基本說完。
周奕準備再待兩日就下山。
當天夜色降臨時,兩人正在殿中打坐。
忽然他們神色一變,各自睜開眼睛,松隱子不便動功,周奕一個飛身離了大殿,直奔西側松林衝去!
“呱呱呱~~!”
一陣夜鴉從林中驚飛,打破了山林靜夜。
周奕站在一株高大的松樹上,松隱子提劍走出,也躍上枝頭。
二人望向山下,茫茫黑夜,目力再好,也窺不見黑暗中有什麼。
“此人輕功甚高。”
周奕將目光從遠處移了回來:“這股殺意.松道友得罪過什麼人?”
“興許是過去得罪的魔門中人,知曉我受傷,想來撿個便宜。”
“卻不想真人在此,這才不戰而逃。”
“松道友,聽我一句勸,暫時不要住在這裡。”
周奕鄭重道:“讓令徒盡一點孝心吧。”
“也好。”
第二日,兩人一齊下山,從青松觀回到光山城。
城門處,盧祖尚迎了上來。
周奕回望了青松觀一眼。
只覺夜間登山那人不簡單,卻猜不到他的身份。
盧祖尚今日在盧府設宴,也請了巨鯤幫的卜幫主,算是公開和好。
卜天志一見到周奕,立刻報送訊息。
“果如觀主所料,從汝豐倉內搶來的米糧還沒有運完。”
周奕又問:“能搞到手嗎?”
“很難。”
卜天志道:“需要大量人馬,否則沒法對付這些大寇。”
“除非觀主說服盧祖尚,由他調動兩郡人手,那麼奪回米糧不是難事。”
周奕想了想,還是算了。
只是給李子通找點麻煩,不值當。
一邊朝盧府走一邊問:“對了,汝南活躍的隋軍是哪路人馬?”
“張須陀的。”
“就是前段時日在淮安大殺四方的鎮寇將軍,尤宏達。”
卜天志說完看向周奕,見他表情古怪。
“有何不妥?”
“沒有,你將米糧所在告知我便好”
“……”
盧祖尚聽從師父的話,沒有大肆擺宴,卻也把幾位重量級的朋友請來了。
盧府首桌席面,他不斷介紹著一圈人的身份。
有兩郡武林名宿,比如應山二老,上明第一水上高手谷朗,也有官面上的人物,比如義陽郡郡丞王弘烈,還有一名從固始來的英氣少女。
她是隋朝中書令魏潛之女,魏敬。
周奕對她有些印象,畢竟是一直活到武曌時的名人。
除此之外,還有兩名道門朋友。
擺席之人是盧祖尚,可是眾人心中清楚。
今日來此,
是為了結交南陽奇人,通曉陰陽的五莊觀觀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