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長銘伏誅第十五日。
一場春雨灑下,烏鴉山霧煙觀沐浴其中,門前古柏新枝吐碧。
隨著旅者踏青,老子像前香火漸旺。
三足鼎壇青煙嫋嫋,與細細雨絲糾纏成縷。
盤坐在蒲團上的周奕似是被春風攪擾,一經拂面,雙目不由睜開,閃爍一絲欣喜之色。
七日前他便有突破,從大敦穴練到期門穴,練通了第三條經脈。
這條足厥陰膽經此前便有積累,非是幾日之功。
可料想不到,短短七日過去。
今朝聆聽春雨,竟又練通了第四條經脈,手少陽三焦經!
這練功速度,委實有點驚人。
從十二正經穩步修煉,積攢底蘊,沒用任何旁門左道。
故而一身真氣,頗為精純。
他愈發體會到《人間世》與《心禪不滅》的妙用。
只不過想到自己這一身功夫,周奕覺得有點古怪。
根據角悟子師父背書,他們太平道典籍與《老子想爾注》有關,算是他所治本經。
《玄真觀藏》則是得黃老之學傳承下來的內功法門,引為基石,此時又練莊子人間世,更摻著佛學心禪,加之看了不少角悟子收集的道門經卷.這,身上的功夫逐漸有些理不清了。
“誒~”周奕甩了甩頭。
“想這些幹嘛,還是師父說得對,只要不是走火入魔,其他沒什麼大不了的。”
想著想著,周奕閉上眼睛,用耳細聽。
這手少陽三焦經關聯著耳門與絲竹空兩穴。
耳門穴與聽宮同位,乃是耳力強弱之關鍵。
絲竹空則位於眉梢凹陷之處,絲竹本為一種樂器,再加一空,乃至心神輕盈。
二穴聯動,可在輕盈的心神下聽取四方動靜。
故而聽得更遠、更細。
煉通這條經脈後,自然比滯澀時要順暢。
滿運真氣,用心靜聽。
高手的聽力並不相同,比如巨鯤幫幫主雲玉真,聽得二十丈外的些許雜聲。
江都第一高手石龍,全力運功,可聽十丈內蟲行蟻走。
周奕調運真氣,屏息一聽,春風、雨水在耳邊更加生動。
六丈外的古柏新枝嫩葉上,一滴水滑落墜地。
更遠處.“啪~!”
這一聲響很突然,比葉片滴水聲要大的多。
是腳步聲。
聲音越來越清晰,只有一個人,正在朝霧煙觀方向走。
周奕甚至斷定,此人戴有雨具。
因為他身邊的雨聲比周圍急促,顯是雨落時被東西擋住互相碰濺產生的。
既新奇這全新的耳力感應,又對來人產生好奇。
雨越下越大,階前的蒲公英舉傘承露,被打彎了腰。
這個時候,少有人踏青才對。
難道是觀主回來了,不會這麼巧吧。
儘管觀內掛著“來客自便”的牌子,但佔著別人的窩,還花了點香火錢,總覺得有些虧欠。
周奕忙起身,迎了出去。
吱呀一聲將觀門全開,目中多了道頎長身影。
此人一席黑衣,頭戴斗笠,腰間佩著柄三指來寬的長劍,正拾級而上,踩起細碎水花。
幾隻鳥雀穿過雨幕,來人已走至門前。
看上去二十六七,面上稜角分明,眉梢上飛,如龍出淵。英朗之中,又夾著一股難掩的鋒銳。
他抬頭看了看觀門上方字跡漫漶難辨的牌匾,依稀辨得“霧煙觀”三字。
朝觀門下一瞧,立著個不及弱冠的俊逸青年,渾身散發一股出塵之氣,想來是方外之客。
雖然這人沒著道袍,但那一身氣質,還有身上的香火味,是觀中道人絕不會錯了。
來人心中有數,摘下斗笠朝前一步。
“道長,打攪了。”
周奕不明他的身份,卻感覺極為不俗:“山花宿霧,雨中稀客,怎能算是攪擾,請。”
來人眉梢微動,多瞧了周奕一眼。
他邁步進觀,目標非常明確。
先入大殿對著老子像一禮,跟著摸出數十枚五銖錢放在香火壇旁邊。
周奕見狀,臉上多出一絲笑意。
男子轉身道:“請問道長承哪方教義?”
“承西漢雜學,”周奕將地上的蒲團拿開,隨口回道,“長治莊子,略通黃老。”
男子眉色一亮,又摸出數十枚五銖錢。
他的語氣比方才多了分急切,“在下楊影,不知道長怎麼稱呼?”
“貧道姓周,當年師父收我為徒時,俗名就已不用了。”周奕真誠中帶著難言的傷感,似乎回憶到傷心往事。
可以想象,他年歲不大,卻守此道觀,必然有一番坎坷經歷。
自稱‘楊影’的男子一瞧周奕神色,目中添了數分複雜,看周奕的眼神更認同幾許。
隱隱有種同病相憐之哀。
他小小嘆一口氣,想起正事後立時正色:
“楊某路過扶溝,聞聽此觀。因近來迷上道門典籍,有感其深,卻困守一處,難得寸進,今日叨擾,特來請教。”周奕點了點頭,目光從楊影腰間長劍劃過,看到了劍鞘上的血跡:“請說,貧道一定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