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守義已經提前腦補出畫面,這名高手切斷大樹後,先讓大樹墜落懸崖,他會從後方追上。接著在空中借力點躍大樹,便能安然下崖。
這份本事他自問沒有,可此時突然出現的高手,必然是有的。
果然重物落水的巨大聲響從懸崖邊傳來!他擦了一把腦門上的汗。
“看來是角悟子親至!”
馬守義先是覺得驚心動魄,但又想起什麼,忽然又笑了起來。
感覺已經安全,他從樹上輕輕躍下,不顧傷勢發足狂奔,換一條下山道路逃命去了。
……
“呸。”
周奕吐出一口血沫:“這老梆子的流水勁有點邪門,後勁真不小。”
“真氣中的特性,又與木道人截然不同。”
周奕一邊拖著疲憊的身體往林莽深處鑽,一邊感受這股真氣的餘力。
這算是玄真觀藏的另一妙用,搬動敵方真氣時,儘管只是卸力,卻也像是在催動這股真氣穿經過脈。
因為他的脈氣違背常理逆行,故而敵方真氣入體,幾乎是被周奕反運。
這種顛倒之法,猶如逆向思維,總能有些體會。
在曹府與木道人的異種真氣鬥力,便是感受到了真氣的奧秘。
這一次,他隱隱覺察到流水勁有可鑑之處。
方才他跳崖時瞅準一截樹枝,在空中拉拽卸了力道,但身上還是火辣辣的疼,手心也掛出血痕。
好在老梆子沒跳下來,否則只能沿著水流方向逃走。
辨了辨方向,周奕不敢停下腳步。
不多時,之前的水潭中傳來一聲爆鳴。
心下一緊,將疲憊的腳步再度加快。
在林中鑽來鑽去,驚得林鳥野雞亂竄,日頭正在往西,天光漸暗,他在山中尋到了下一處水源。
觀水流方向,應該能與之前的潭水相合,估計會朝蔡水、通濟渠支渠匯入。
“這地方不錯,倘若老梆子追來,我還能跳入水中。”
想到馬守義,他定了定神。
掃淨一塊磨盤大的平整岩石,盤腿坐上去打坐運氣。
之前與虎豹大營三人對戰,若是單對單,只憑尋常狀態便可迎戰。
而與馬守義追逐廝殺時,則是全程維持一心二用,二氣迴圈的狀態。
否則憑他這點修煉時日,怎麼也不可能逃過馬守義的手心。
此時一身真氣,幾乎被耗個乾淨。
二氣迴圈時的透支、真氣的枯竭、精神上的疲憊.三者隱隱對應練武之人的精、氣、神。
於是人之三花,一下子蔫了。
可當周奕打坐調息,玄功再運時,一場甘霖澆在蔫了的人之三花上。
身體暖洋洋的,又本能湧現出一種新生的喜悅。
他沉浸其中,所受的內傷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青山落霞,一隻灰蓬蓬的尖嘴灰雀正在一片苔蘚草衣上跳躍。
它似是將周奕當成了一株枯木,翻動翅膀飛來,以爪尖輕輕釦住他的衣裳,扭頭用尖嘴打理羽翅。
林中傳來其他鳥雀的脆鳴,它這才飛走。
不知過去多久,周奕睜開雙目。
肚中翻滾,傳來一陣飢餓感。
此時若是有一頭豬擺在眼前,他感覺都能吃掉。
身上攜帶的乾糧,早當做暗器投餵馬守義去了,半點食物也休想找到。
活動一下身體,疲憊感消下去不少。
讓周奕感到驚喜的是,此時恢復的真氣比之前更為精純,因為馬守義流水勁衝擊的內傷也微不可查。
除了真氣不夠充盈外,狀態已非之前可比。
這不由讓他多出底氣。
太餓了,得找吃的,周奕順手將身旁斷劍拾起。
“等等.!”
拿起斷劍的那一刻,真氣順著手太陰肺經湧出,附著在了斷劍上。
登時,劍刃上像是多了一層寒芒。
“老梆子,這下你再想斷我的劍,可就沒那麼輕鬆了。”
真氣外附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此時水到渠成,心中又增歡喜。
就著晚霞餘韻,朝水源下邊尋到一方小潭,蹲在一塊怪石上朝水中一瞧,水尤清冽。
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遊無所依.“無所醫,那可正好,來醫一醫我的肚腸。”
周奕擼著袖子,正準備下潭捉魚。
忽然,不遠處林梢風動,驚起歸鳥掠過琥珀色的天幕。
林間薄霧驀得散開,晚霞更無所阻。
一片霞彩染過層林,照著湖山佳處,周奕緊張的心神一鬆,卻微微瞪大雙眼。
他很是錯愕,眼前出現了什麼!?
美女,劍客,還有肉!黑色滾邊袍簌簌響動,人影一閃,來人已亭亭立在小池潭邊。
正是周奕在巨鯤幫駐地見到的妙齡少女。
“傳聞夫子山漫天火符,周天師口吟淮南鴻烈,懷抱道門寶書信步火海,江湖再無音訊。”
“沒成想,真身竟在這山野石國”
妙齡少女見他一身溼透,提著一柄斷劍,與江湖傳聞相差太大。
於是再也說不下去了,扶著那柄黑鞘長劍呵呵直笑。
笑吧,笑吧,你就笑吧,周奕毫無風度地擰一把袖口,擠出水來。
“這得多謝姑娘指點,否則我真可能再無音訊。”
“別瞧我現在落魄,已是萬幸。”
周奕看了她一眼,不由問道:“姑娘為何在此處?”
“待會再說.”
少女沒應他的話,把手上提著的兩隻山雞丟了下來。
“會處理嗎?”
“小事一樁。”
周奕提著山雞,想她沒什麼惡意。
走到小潭邊,拔掉雞毛,在山雞腹間劃開三寸長的口子,指尖探入一勾,臟腑便乾乾淨淨墜進水中,驚起游魚擺尾。
在河邊將拾來的枯枝堆成塔狀,少女拿出火摺子點著。
青煙騰起時,周奕將山雞穿在削好的竹扦上。
若只有他一人,此刻絕不敢生火烤肉。
耽誤了一些時間,刻下已是暮雲合璧,蒼山凝紫。
少女盤坐在火邊,還有閒情逸致翻一卷古籍,溫聲細語道:“那日聽你說起什麼江湖騙術,想起東都近來發生類似之事。我生出好奇,便上夫子山瞧瞧,卻看到一場大火,你可真夠狠心的。”
“狠心.”周奕仰頭望著夜色:“若有他法,誰願燒了自己的家呢?”
“就像現在.天下廣大,我卻無有定所,成了江湖浮萍。”
言罷,將山雞翻個面,糊了不好吃。
少女透過火光凝視了他一眼,忽然吟道:“土窟深藏三月露,鵬爺親點九秋霜。”
周奕一愣:“你到過大鵬居?”
“是啊,我正要過扶樂下汝南,聽到十里狂在路邊叫罵,他尋你去了,發現河邊有打鬥痕跡,卻沒找著人。
以為你遭遇不測,回來後在客店中發怒,喝了好些酒,說要去尋宇文成都麻煩。”
少女笑了笑:“這會兒他已經北上找他們的大鵬爺助陣去了。”
周奕讚歎:“這位老兄夠朋友。”
少女道:“我旁聽他們說話,猜到是你,又瞧見遠處蒼巖山鳥雀驚飛,於是追入山中。”
周奕點了點頭,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你可曾遇到一個衣衫破爛的老頭。”
“沒有,那是你的仇人?”
“算是吧,但他對我的恨意超過了我的認知。”
少女冷靜分析:“有時候,想殺一個人的理由很簡單,只是你對他不夠了解,不知他如何想的。”
“可能吧。”
周奕想到雍丘義軍的事,也許馬守義另有圖謀。
這時朝少女望去:“姑娘又怎會追入山中呢?”
火光下,溼柴噼啪作響,少女眨了眨眼睛,揶揄笑道:“天師,你不會以為我對你有什麼特殊好感吧。”
周奕默不作聲,只望著她。
少女恢復認真之色,“我從鷹揚府軍大營拿到那幅畫像後,便直奔雍丘,們可是真有寶書。”
“恰巧那夜碰到你們在外殺人,蒙面帶刀,殺伐氣那樣重,與我印象中的道門中人差別極大,恐要當做大寇強盜。”
“後來殺到那方院落,才曉得你們為了救人。”
少女合上古籍,上邊寫著“淮南鴻烈”幾個大字。
“如今這江湖明爭暗鬥,互相征伐,似你這般行事之人早是鳳毛麟角,故而讓我頗感驚奇。”
“今日正好順路,便想助你脫困,但也沒幫上忙,所以不必謝我。”
她抿著嘴角笑吟吟道,“就當是我枯燥旅途中的小樂趣啦。”
“原來如此。”
周奕疑惑全消,盯著那張頗為‘危險’的精緻臉蛋,不禁說道:“還不知姑娘芳名。”
妙齡少女卻搖頭:“我先問你,那日說自己是畫匠,可是朝我誆騙訊息的?”
“不是。”
少女聞言點頭:“好吧,滿足你的好奇心,這江湖上知我名姓的人可不多。”
她從火堆旁站起身,聲音細細:“我叫獨孤鳳。”
言罷一雙明眸瞧看周奕,跟著身影一閃,躍上高枝。
再一躍,人已不見。
四周卻迴盪起她活潑俏皮的笑聲:
“周小天師,你的手藝好差勁,山雞全是糊味,叫人家一點胃口都沒了,這是你趕人家走的一種手段嗎?我先走啦,有緣再見。”
周奕朝著黑暗處瞧了瞧。
這小鳳凰人挺不錯,就是.太挑剔。
他拿起烤糊的雞,撕下一條腿,大嚼起來!可能是太餓,只覺這雞味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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