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出大唐

第208章 山城故人 是非明鏡

“老夫雖然不自在,但你是要當皇帝的,何必有這種煩惱。”

“倒不是煩惱,我只是在想,今年年關九江在大戰倒還好說,未來我該到哪過年。”

超綱了,魯妙子連連擺手:“老夫哪來答案?”

“不過,我真有些佩服你。”

他想起往事,嘆息一聲:“你七竅玲瓏,付出的心思比我多。”

“還有.”

魯妙子上下打量著他:“你總是想這些兒女情長,武學修為怎這樣高的,豈不叫天下練武之人深感慚愧。”

“不難,管理好時辰便可。”

他隨口一說,老魯竟真在認真思考。

不多時,石青璇與商秀珣一道走近。

見到魯妙子,石青璇禮貌問好。

故人見面,自然會聊起一些陳年往事,這些事,多半與碧秀心有關。

午時在一起用飯,周奕與魯妙子對坐。

他坐在下方,時而左看,時而右看。

她二位雖對他的行為有點不滿,卻也用眼神給他回應。

周奕見狀,這才心安。

“魯先生,我即將去長安取出邪帝舍利,你要與我一道嗎?”

他說完,又加了句:

“陰後就在長安,先生是否前去說清當年恩怨?”

魯妙子第一時間不清楚他為何這樣問,卻果斷拒絕了:

“我與陰後再無瓜葛,何必相見。”

他說完便聽到一旁女兒的聲音:

“老頭兒,你總算有點良心。”

這麼一來,商秀珣對他的氣又消了。

魯妙子暗自一笑,才明白是周奕故意問的。

周小子果然仗義。

他也準備幫忙遞話,沒想到,周奕已拿起他釀的六果釀,給商秀珣和石青璇各倒一杯。

接著什麼話也不說,就當他老魯不存在一般,自顧自拿起酒盞,朝她二人示意一下,笑著一口喝盡。

她們只是沉默了幾息,彼此對望一眼。

石青璇開口道:“舍利有龐雜的精神力量,拿的時候謹慎些。”

“明白。”周奕應了一聲。

商秀珣接上話:“別涉險,別受傷。”

“好。”

周奕又應一聲,而後看到她們把酸酸甜甜的酒喝了。

魯妙子全程旁觀,心感差距,大飲一口六果釀。

奇怪,今日這酒更酸了,還有一股淡淡苦澀.

接下來,周奕在飛馬牧場待了九日。

這些時日,因為三個人在一塊,除了偶爾說笑,他多半時間都遵從周禮,行止無可挑剔。

治菜作畫,帶著她們練功,還一道去沮水結冰的水上垂釣.

時間飛逝。

他離開的那天,石青璇並沒有立刻回巴蜀,或許還會在此待幾日。

想到她們的脾性,周奕倒也不擔心。

飛馬牧場東峽出口。

“南方兵馬正在調動,而今離別在即,下次再見時,可能是天下平定的時候。”

周奕似帶著離別傷感,可是,對面的兩位卻各有一絲笑容,像是沒什麼別離之情。

“你還想說什麼?”

“嗯,把後面的話說出來吧。”

周奕的傷感之色一閃而逝,微微一笑。

“我僅是想要一個離別前的擁抱,”他指了指遠方正在東昇的朝陽,“就像擁抱這溫暖的晨曦一樣。”

石青璇笑著搖頭:“不要。”

美人場主更是指向山下:“你快走吧。”

周奕聽罷,轉頭便走,可他只邁出一步,旋即像是改變主意,轉過身朝她們走去。

他抱了抱美人場主,又抱了抱石青璇。

或許是因為他沒有過分舉動,就像是朋友告別時擁抱,故而一切都很順利。

不過,這已是極大的膽量了。

周奕頭也不回的招手,帶著一臉輕鬆笑意下山去了。

石青璇見他走遠才問:“那些菜餚都是他想出來的嗎?”

“是的,還有他做的菜譜。”

“好用心,我我可以看看嗎?”

商秀珣的考慮一閃而過,很快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青璇能與我說說他在巴蜀的事?”

石青璇很乾脆:“能。”

……

開源元年一月末,南方迅速歸於穩定之後,大軍跨過長江,聚集在淮河以南。

二月初,大軍正式北上。

周唐文書,在快船健馬護送下,先一步傳至北方各位霸主手中。

大軍未至,一路上諸多郡縣長官,已備好城中印信,高懸周旗,準備受降。

東都自收到訊息後,第一時間響應,由楊侗親書,送至關中。

只待李淵投誠,方可在最短時間完成一統。

可叫人意外的是.

不管是南方還是東都來信,一入長安,便如石沉大海。

按照李閥閥主的性格,該有所反應,可李淵恍若未聞,不知有何依仗。

眾說紛紜時,更有來自九州內外眾多江湖人物湧入長安。

據說邪帝舍利再現,更有破碎虛空之秘。

若在數年之前,一則謠言無法引發轟動。

可自淨念禪院一戰後,天下皆知破碎虛空真實存在,更聽說,當世諸位武道大宗師或在長安聚首。

只此行跡,便讓江湖人相信傳言不虛。

漠北武尊與高麗的弈劍大師向來不出守護之地,如今齊往長安,因他們年近百歲,想要取得舍利,延長壽歲。

因此,更多江湖人蜂擁而來。

多數是增長見聞、湊熱鬧的人,或有想見識武道大宗師武學者,也有不少人抱著僥倖心理,企圖火中取栗。

這一次,進入長安的武者,比當初去東都的還要多。

可此等危險局勢,李閥仍無所動,叫人費解。

幾乎同一時刻,漠北草原暴動。

位於北疆的北霸幫、外聯幫、塞漠幫與長白派折損了大批人手。

漠北三幫一派,受到巨大打擊。

比如以奚族人大貢郎為首的外聯幫,直接倒向頡利可汗。

任何敢在漠北一帶不聽從大可汗號令的勢力,全數被滅。

十萬金狼軍過處,簡直是毀滅級的災難。

頡利可汗正在備軍,在小可汗突利的配合上,整合草原勢力。

涼國李軌、西秦薛舉,也調集大軍。

那些常年在漠北河西一帶打拼的商隊馬幫,為了活命,全都撤回中原。

誰都明白,一場大戰近在眼前.

……

“殺!全都給我殺了,一個不要放過!”

滎陽城樓上,一名四五十歲,作文士打扮的男人正在大喊。

魏徵的眼中流淌著怒意,臉上的憂鬱之色,比之前更濃厚了。

城樓下方,正有大隊人馬圍住中間那一圈人廝殺。

圍在四周的人,幾乎是中間那夥人的兩倍。

可是,竟一時不能將那夥人拿下。

雙方惡鬥極為慘烈。

“魏徵,你在做什麼?”

一名身著寬大白袍的英武漢子一臉急怒,快步跑來:“快讓他們住手!”

他揹負長弓,兩眼散發銳芒。

“王將軍,他們已經瘋了。”

“他們可是密公親信,怎會瘋掉。”

“事實就是如此。”

王伯當眉頭一皺:“魏徵,你偷偷調軍,要背叛密公?!”

話罷,拔出腰間長刀。

魏徵怒視他一眼,迎著他的刀走了上去,他不僅無懼,還將王伯當的刀放在自己脖子上。

“王將軍,城內有五戶人家被他們屠戮,上百條人命,這樣的人不該死嗎?”

王伯當乍聞此事,登時失色:“該死,但是你也該讓我調查清楚。若是屬實,我親手斬殺他們!”

“密公讓你理政,你不該僭越調兵。”

說到這句話時,語氣已經放緩。

魏徵道:“等你調查,他們已經走了。”

“你知道死掉的是什麼人嗎?”

“其中有幾人,正是李密的親信,他們躲在滎陽,觀察我的動向,也在觀察你。故而他們知道李密所在,如今被殺,卻是這些瘋子在滅口。除了那幾人,其餘死掉的則是被牽連進來的無辜之人。”

魏徵又朝城下喊道:“給我殺!”

喊過之後,又望著有些失神的王伯當:

“你要覺得我在胡說,那麼請問你,李密在哪?”

王伯當把刀一收。

他臉上茫然之色更濃,因為回答不上來。

魏徵可不管他的崩潰情緒,繼續道:

“你以忠義待人,想著士為知己者死,可是選錯了人。李密害怕道門天師,他不想死,所以連你也不信任,否則,你不會被安排在滎陽,和我一樣成為天師的洩憤物件。”

王伯當愣在原地,他張口想要反駁。

魏徵直接搶話:“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王將軍,你已經不是愚忠,而是蠢。如果明知一個人心懷不正,為禍一方,還繼續助紂為虐,為他赴死。這非是壯烈與忠貞,而是無可救藥。”

王伯當瞪大眼睛,他雖然喜歡說話,但要辯駁,哪裡是魏徵對手。

“人的心中要有一面明辨是非的鏡子,能知道對與錯,並做出抗爭,哪怕皇帝犯了錯,也要有膽量指出來。如此一來,死也死個痛快。你現在如果有這面鏡子,就該照照你自己。”

“我早說過,那些異族人不能信,把這些人的腦袋弄壞了。”

“倘若你還是條漢子,現在就殺下去,別讓這些禍害跑到郡縣其他地方殘害百姓。”

王伯當終於找到宣洩口,他怒髮衝冠,站在城頭上,拔弓便射。

他素有神箭之名,射出的箭矢能在空中劃出各種各樣的軌跡,叫人防不勝防。

連連發箭,一箭比一箭快。

在亂戰中,被一名神射手盯上相當致命。

頃刻間,被包圍的那些人中的數名一流高手,全部墜馬倒地。

王伯當連射數輪,把箭囊射空。

又提刀殺將下去!

這時,圍攻一方氣勢大漲,加上王伯當這一猛將帶領,立刻衝向包圍圈中心。

城樓下血流成河,躺著近千屍首。

王伯當返回城頭找上魏徵,他一身是血,肩上還有刀傷。

“請!”

魏徵明白他的意思,隨他一道,去那幾家被屠戮的門戶。

一番查探,果如魏徵所言。

王伯當棄刀於長街,心中的疼痛,遠勝過肉體。

魏徵說的那番話,此刻想來更為扎心。

“你是怎麼調查出來的,還有,沒有我的命令,為何你能調軍?”

魏徵直言道:“訊息是天師手下的人幫我查的。”

“李密讓你觀管軍,但有不少人,他們已經不願跟從李密,這些人願意聽我的。”

“你!”

王伯當想罵人的,又住了口。

“你見過天師?”

“是的。”

魏徵隨口將那晚的事一說:“他與李密完全是兩種人,一個走的是邪路,一個走的是大道。”

“南方的訊息你也聽到了,難道還要讓滎陽處於戰火中嗎?”

王伯當嘆了口氣:“我該怎麼做?”

魏徵道:“哪怕天師要殺你,你也該做點有意義的事,軍中大多數人還是聽你的,先調軍,按照我收到的訊息,把那些要惹亂子的人提前殺掉。”

“你在滎陽待了這麼久,吃了百姓種的米糧,該為他們做點事。”

“如此一來,你以後死了,他們會說王伯當是條漢子。”

“做不做?”

魏徵凝視著他,王伯當朝天空看了半晌,又朝魏徵點頭。

魏徵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覺這漢子還沒有蠢到家。

這一下,正拍在王伯當的傷口處,疼得他咬緊牙關。

魏徵雷厲風行,在王伯當的配合下,從白日一直殺到黑夜,李密那些‘瘋掉’的親信還有其背後的江湖勢力、異族勢力,全被清除。

沒有王伯當配合,他真的做不來。

這一殺,又是數千人頭。

魏徵自己都感到後怕。

深夜,兩人來到李密府上,魏徵就著月光,打井水洗了一把臉。

“其實,我也被李密騙了。”

魏徵擦著臉上的水漬:

“當初李密對我說,只待天師收復南方,滎陽的佈局便失去意義,他的親信會撤出此地,將滎陽拱手相送。”

“如此一來,與民無犯。”

“但不知什麼原因,他的親信毫無撤出的打算,反倒醞釀起險惡計劃。”

“若沒有外力相助,我倆都將成為千古罪人。”

魏徵搖了搖頭:“這次要多虧了你,否則,天師一定以為我說話欺騙他。”

王伯當忽然笑了:

“怎麼,你魏徵也有怕的時候?”

魏徵道:“我倒不是怕死,只是可惜了。”

“我還有很多大志沒有實現,若新朝建立,我想當一名諫臣。”

“諫臣?”王伯當又笑了,“那和找死有什麼兩樣,你沒聽說他心眼小,到處尋人算賬嗎?”

“非也。”

魏徵笑道:“此乃新君之智,凡事師出有名。”

王伯當為之一愣,他自覺沒有幾日可活,說話很是隨意:“你這分明是諂諂阿諛之詞,諫臣當不了,溜鬚拍馬乃是好手。”

“你懂什麼?”

魏徵道:“你仔細回想一下,他殺戮雖盛,但殺的都是什麼人?”

“若真是小肚雞腸,徐世績能活嗎?或許那天晚上,我已經被殺了。”

“我反倒覺得,這位新君是位襟懷灑落、恢弘大度的仁者,還體恤於民,難得得很。也許正是這樣的心態,他的武道境界才那般高。”

“嗯,一些小毛病肯定是有的,只是我與他接觸的少,不太瞭解。”

王伯當聽罷,不禁想起當年在雍丘的事。

藉此時機,開始與魏徵訴說。

兩人一直聊到天明,魏徵這才搞清楚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

他對王伯當說:

“如此看來,你死得也不冤。”

“放心,看在你這次幫忙的份上,我給你立一塊好碑,每年祭日,總少不了你一壺酒。”

王伯當朝他一拱手:“多謝魏兄美意。”

魏徵還想說話,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打外邊傳來,接著在兩人不可思議的眼神中,一道白衣人影,正漫步走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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