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出大唐

第208章 山城故人 是非明鏡

“開源元年.”

那人唸叨一聲,似因時光飛逝,觸及到他的心事,故而一臉憮然露出悲色。

陳老三隻覺古怪。

這人與九江的氣氛格格不入,林士弘死了難道不值得高興?

仔細打量他一眼。

此人腰佩長劍作江湖人打扮,個頭甚高又消瘦得很,臉色蒼白缺乏血色如久病未愈一般。

見其一臉悽苦,陳老三猜測他或許是在戰亂中失去了親人。

想到自己也有幾位親朋先走一步,不禁出口安慰了一句:

“朋友,大業之年已經過完了,有許多人與你一樣,但現在是新的開始,須得換一個心情振作起來。我在九江待了許久,早聽過清流一帶的安穩日子,可能要不了多久,天下各地都會一樣。”

“你若沒銅板,我送你一碗湯餅吃便是。”

說著要拿勺去舀。

那高瘦男人道了一聲謝,又拒絕了,忽然問道:“可知天師在何處?”

聽到天師二字,陳老三露出敬慕之色。

“朋友才來九江?”

“是的。”

“先前聽說天師在潯陽宮,這會兒我也不知道。”

陳老三說完,高瘦男人又問潯陽宮怎麼走,陳老三指路後,他甩出碎銀,直朝潯陽宮去。

這可怪得很。

“哎”

陳老三見他出手大方,想提醒潯陽宮不是隨便能進的,但一轉眼,那鼻樑高高的男人腳步極快,竟已經走遠。

“真是個怪人。”

他嘀咕一聲,又被隔壁茶鋪的鬨鬧聲吸引過去。

對於陳老三來說,已許久沒有現在這份心情,九江城經過一場大戰,不少地方損毀,自然沒有大戰前完整鮮亮,便是此刻,還有眾多軍中兵卒參與修葺,配合工匠移石抬木。

但是,這座破損的城池,卻給他帶來一種新生之感。

讓他這樣市井小人物,也生出對未來的期盼來。

凜冬過去,春回大地,萬物復甦。

陳老三腦海中閃爍著一道模模糊糊的白影,想到各種傳說,情不自禁望向潯陽宮方向。

這時,一道拍桌子的聲音將他驚醒。

“店家,你在幹什麼,還不快點上湯!別耽誤大爺趕船北上長安看戲!”

“來了、來了~!”

“……”

九江之北,潯陽宮柴桑殿前側還有一座單獨小殿,這紫軒殿是林士弘手下記室所在,專門幹那些章表書記文檄類的活。

城內大亂時,記室官早跑完了。

此時,虛行之正忙著擬一文書。

上面寫道:

“上古聖君堯帝,其德如天,其智如神,垂衣裳而天下治。其選賢與能,協和萬邦。其仁德廣佈,萬民景仰.”

周奕定了國號,虛行之要考慮的就多了。

總不能空口白話,需要將其完善一番。

且主公提出,必有深意。

不斷揣摩之下,他恍然大悟。

周唐來自古之唐堯,首在法古聖王之至德,將推行仁政,以德治國,選賢任能,追求如“堯天”般的清平盛世。

此乃承繼華夏道統之正脈,昭示天下歸心之根本。

孔子贊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

故而,這是有史以來,最理想的君主。

放眼天下,唯有自家主公有此德行志向。

結合開源之世與古之堯帝,可見周唐新建,乃昭示新運,飽含盛世之期許.

虛行之一邊思考一邊撰寫。

洋洋灑灑一篇文書寫完,投筆入硯,反覆觀讀,滿意地捋著小鬍子。

近巳時,他準備呈上去給主公瞧瞧。

然而,外邊有腳步聲傳來,宮中守衛來報。

虛行之聽守衛報告之後,想了想:“將人帶到這裡。”

“是。”

守衛告退,沒過多久領來一名高瘦男人,虛行之也算個一流好手,略一打量,便知來人武功不差。

“足下來自哪裡?因何事尋吾主?”

“虛軍師,我自榆關南下,有極為重要的訊息要報知天師。此事關乎中原安危,還請軍師為我引見。”

“你叫什麼?”

“在下陰顯鶴。”

虛行之對江湖上的事極為了解,一聽這名字有種熟悉感。

翻閱腦海中的記憶,再打量他一眼:

“你可是榆關那邊的蝶公子?”

陰顯鶴沒想到,對方能將自己認出來:“正是。”

蝶公子是東北一地的用劍高手,據說冷漠無情,性情孤僻,雖無什麼惡行,但因其性格,沒多少人喜歡他。

虛行之得知他的身份後,更覺奇怪。

“可是與突厥有關?”

“不錯。”

此人常在漠北諸地行走,多半是頡利可汗的訊息。

既然如此,他也沒道理攔人。

“蝶公子稍等,虛某去請示一番。”

“多謝。”

虛行之話罷,外邊又有腳步聲傳來,且一來就是兩道。

他忙迎出,周奕和石青璇已一道走來。

聽到虛行之恭聲問候,陰顯鶴豈能不知來人是誰?

頓時心情複雜起來,他對人向來冷漠,總是不露笑容,擺出一張像是“你欠我錢”的臉。

這一刻,因想到那些江湖傳聞,也不禁懾於來者威勢。

他雙手作揖,施禮道:“陰顯鶴見過天師。”

確定“陰顯鶴”這三字沒有聽錯,周奕多瞧了他一眼。

笑問:

“方才我已聽見,你要與我說突厥的訊息?”

“是。”

陰顯鶴見到正主,不敢再賣關子:“自天師東都一行,已是威震九州,突厥人視天師為最大對頭,這促使大可汗與小可汗放棄內鬥,準備集結大軍一道南下。”

“西秦、涼國,還有梁師都、劉武周這兩個突厥走狗,也在暗中配合頡利。”

“我可斷定,此次不僅有十萬金狼軍,還有這四大聯軍,人數極眾。”

說到這,陰顯鶴看了面前青年一眼,發現他古井無波。

對於突厥人的動作,像是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陰顯鶴繼續道:

“在南部大戰之前,竇建德北上攻打羅藝時,我聽到漠北人說,武尊已提前一步南下。”

“哦?”

周奕來了一絲興趣,猜測道:“畢玄是聽到長安的傳聞了?”

“是的,”陰顯鶴點頭,“但僅是傳聞還無法引起畢玄注意,乃是三大宗師在淨念禪院將虛空打碎的訊息傳入他耳中,使他相信中原武林出現難以想象的變化。”

“與畢玄情況差不多,高句麗的弈劍大師,恐怕也將抵達長安。”

周奕順著他的話一想。

寧道奇、畢玄、傅採林這三位老牌大宗師都去長安。

邪王陰後也在。

天刀昨日也動身前去。

這下子,長安真是熱鬧了,自然而然,心中生出一股動意。

陰顯鶴髮現,一道似乎將他看穿的目光,正凝視過來。

“蝶公子來尋我,除了帶來這些訊息之外,可是捎帶了其他的事?”

陰顯鶴聽罷,心一狠,就欲拜倒。

周奕伸手將他扶住:

“我們素未謀面,你這些訊息對我也很有用,我沒來得及謝你,你又何必如此。既然有事,就說來一聽。”

“是。”

陰顯鶴整理了一下情緒:

“我有一妹名曰陰小紀,當年賊匪作亂,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兩兄妹浪跡天涯,相依為命。但途中又遭不幸,有強賊將我妹擄走,當時我倒在血泊中,一輩子難以忘記。

她小時便很堅強,我知她一定會活下來,故而這麼多年,一直四處找尋,可天大地大,像是大海撈針一般。”

虛行之疑惑頓解,忽然明白為何蝶公子是這般性格。

亂世之中,類似這樣的悲劇比比皆是。

“既是尋人,為何找到我這裡?”

“陰某路過幽州時,恰好遇到攻打羅藝的劉黑闥、寇仲、徐子陵等人,與他們不打不相識,劉黑闥聽了我的遭遇,自述其命格,說我是孤煞之命。而天下間有能力破此命格的,唯有天師。”

陰顯鶴說到這,既期待又緊張。

雖有劉黑闥與寇徐分說,但此事玄之又玄,超乎他的認知。

“可知你的妹妹是被哪方勢力擄走的?”

陰顯鶴嘆了口氣,搖頭道:“我不知道。”

周奕面色微沉:“天下八幫十會中有個專事販賣婦女的巴陵幫,此中惡賊包括他們背後的香家人,我殺過不少,倒是聽說過一些訊息。”

陰顯鶴心臟劇烈跳動,臉上泛出血色,瞪大雙目。

“其中有一個姑娘,與你的面貌有幾分相像。”

“天師,她.她在何處?”

陰顯鶴嘗試問道,萬難想到,竟真有答案!

“你去襄陽尋她試試。”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像是驚雷般在陰顯鶴腦海中炸響。

再看向面前之人,愈發覺得深不可測。

陰顯鶴長揖拜倒:“多謝天師指點。”

“陰某餘生定然斬殺惡賊,助力天下安定,以報恩德。”

他再一拜,而後退了出去。

虛行之望著陰顯鶴走遠,不禁喟嘆:

“據說這位蝶公子對人冷漠,最不近人情,無論面對的人是什麼身份、來歷,他永遠是一塊冷冰冰的石頭。如今連這樣的人都心甘情願為陛下做事,還有什麼能阻擋盛世的到來呢?”

周奕微微一笑:“他性情還算不錯,不過一個人尋妹艱難,你給襄陽的季亦農去一封書信,助他們兄妹團聚。”

“是。”

虛行之應和後,他又將寫好的文書拿來。

周奕看罷,又笑了起來。

虛行之見他這副表情,心中亦很滿足。

二人又就陰顯鶴帶來的訊息聊過一陣,之後,周奕便帶著石青璇出了潯陽宮。

一路上,石青璇問起了這對身世悲苦的兄妹。

周奕自然知道陰顯鶴的妹妹在襄陽,不過,僅是敷衍過去。

與她談起巴陵幫這一禍害,還有其背後的香家。

香玉山死了,但香家還在。

去長安的時候,必然要給他們一點驚喜。

周奕沒在九江多逗留,六日後便去往豫章,接著往西去洞庭湖。

這一路上,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也有人將他當做過路客。

周奕從各城郡的市井中穿過,讓他欣慰的是,雖然南方大戰波及了大片區域,但不少城池都是直接投降的。

故而城樓、民居並未被損毀。

縱有匪盜趁機作亂,但用不了多久,各路大軍就會返回一批,帶著在清流城用過的規矩維持治安。

大局上不用擔心,若朝細處扣,事情便多到做不完。

貼近市井,周奕基本做到心中有數。

“眼下長安高手眾多,你去的時候小心些。”

離開洞庭湖時,石青璇準備返回巴蜀。

周奕聽出她話中深意,勸道:“先別急著走。”

石青璇搖頭:“你先把事做完再說。”

周奕見她去意已決,思忖道:“這樣吧,我帶你去見一位故人。”

“故人.?”

“對,就是故人。”

周奕賣關子,沒告訴她是誰。

他們先至江陵,接著北上南郡,一直來到那片洞天福地。

石青璇看到河流兩岸的良田,看到平原上忽起的一座大山,自然知道這是何地了。

“飛馬牧場?”

石青璇有些驚訝:“魯先生在這?”

“你猜到了?”

“我哪有什麼故人,只能是魯妙子前輩。可是,他怎麼會在飛馬牧場的。”

接著

石青璇橫了他一眼:“你是帶我來見魯先生的,還是來見你的美人場主。”

周奕笑道:“好大的敵意。”

“你別打岔,快說。”

周奕湊近她,輕聲說了一句。

“這這是真的?”石青璇微微一愣。

“沒騙你,秀珣正是魯先生的女兒。”

“難道魯先生的女兒你也不願見?”

石青璇聽到這,方才生出的氣惱之意已全然不見。

魯妙子前輩是她孃親也尊敬的人,且她的許多意趣,都受到過這位前輩的影響。

“走吧,被你這傢伙得逞了。”

“……”

在飛馬山城的喧鬧聲中,周奕與石青璇一道進入了山城內堡。

商秀珣看到他們兩人,既沒有很熱情,也沒有冷落。

只是在聽到他們的來意後,明顯有些驚訝。

於是追問起這樁舊事。

飛鳥園中,周奕走在她們中間,全程多是他在說話。

他以非常高明的方式,在講述舊事的過程中,又讓她們知曉了彼此身世。

這難免會生出些同病相憐之感。

她們的娘各都極好,從小撫養她們長大,細心教導,讓她們學到很多受用終身的東西。

卻都因為老爹而心力交瘁,最終帶著遺憾離世。

故而,這個老爹是叫人生厭的,且他們都與陰後不清不楚。

而現在.

飛鳥園前往後山的月洞口,石青璇與商秀珣對望一眼,接著一齊看向周奕。

現在因為這個傢伙,讓彼此又有了聯絡。

周奕感受到兩道不太友善的目光。

一股莫名寒意襲來,其中給他傳來的危機感,遠勝林士弘的陰寒勁力百倍。

“石姑娘。”

商秀珣作為牧場主人,主動上前一步。

“這後山有一條飛瀑,我帶你去瞧瞧。”

“好。”

說好一起尋魯妙子的,結果她們先走一步,周奕被晾在後方,一路琢磨著便來到了魯妙子的安樂窩。

老魯的日子本來很自在,忽然感覺女兒看自己的眼神又不對了。

他自然認識石青璇,朝周奕打聽一番之後,才曉得是怎麼回事。

“周小子,你的膽子可不小。”

魯妙子一拂廣袖,壓低聲音沒好氣地說道:

“秀珣想起舊事,多半又要給我眼色看,你啊你,太不夠朋友,你可把老夫害苦了。”

“我只是想讓她們熟悉一下。”

周奕帶著一絲無奈,又很仗義地說道:“放心,我保管不會禍水東引。”

魯妙子給他遞了一罈酒。

他目光一斜,看到不遠處走在竹篁邊的女兒,還有那故人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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