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間,周奕也指導石青璇練功。
楓林宮中的日子,一天又一天流逝,正在朝最後的年關逼近。
而這一刻.
江南戰事,正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展開。
徐世績的大軍來到西側,竟陵郡老將馮歌、南郡飛馬牧場各派出大批人馬與徐世績會合,足有九萬之眾。
從江夏郡打到沔陽郡,雙方鬥智鬥勇。
蕭銑忽然發現,他依仗的那些謀臣將領,尋常多有勇武智謀,可一碰到周奕一方的大將,主意越多,潰敗得越快。
秦王雷世猛,楚王鄭文秀,接連被斬殺!
李靖從建康出兵猛攻林士弘,一日拿下宣城,三日後,在新安郡北部曠野設下埋伏,擊潰林士弘大部。
趙王伏聽白、越王裘其頎一人被槍林貫穿,一人受馬踏而卒。
新安郡留守人馬見狀,直接開城投降。
這一道訊息,可把在餘杭的沈法興嚇壞了。
新安郡若被李靖站穩,他西側斷開,馬上就要被圍攻。
這時,張須陀已督率大軍從江都殺到吳郡。
餘杭郡,沈法興大營中,著一身赭黃圓領龍袍,腰束玉帶的男人正端坐在杭城水文圖前。
此人看上去五十餘歲,眼睛不大,面闊嘴厚,留著短鬚。
他頗有威勢,被他雙眼盯上的軍中將領,都不敢與他對視。
正是吳帝沈法興。
感覺到軍中氣氛很不對,沈法興皺著眉頭:
“張須陀從江都帶來的人馬不過六萬人,我們就算不調東陽、會稽郡的人馬也足有八萬。”
“接下來烏程一戰,兵力是八萬對六萬,優勢在我。”
他準備繼續往下說。
沒成想.
突然有急促腳步聲奔來:“陛下,大事不好!”
報信的探子面色大變。
沈法興怒斥:“慌張什麼?!可是張須陀來了?”
報信人的語速快,聲音卻清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嶺南宋閥滅了南海派,從海上來了!”
“什麼?!”
沈法興大吃一驚,因為他給自己留的退路就在海上,倘若抗周聯盟最後慘敗,就乘坐海船東渡,佔領倭國。
沒想到,這一生路,竟被宋缺阻斷。
這比聽到西側新安郡被李靖攻下的訊息還要難以接受。
豈不是說,此刻要面對江都大軍與宋閥的夾擊?!
沈法興背後冒冷汗。
“報!報!報!”
營帳外,又傳來急呼聲:“烏程守將錢辰風棄城投降,尤宏達正奔餘杭而來,他說.說.”
“說什麼?”沈法興盯著報信漢子。
那漢子把頭低下,語帶怯弱:
“他說先斬吳國太子,再斬斬吳國皇帝.”
說到最後,聲音低到不可聞。
“呀~!”
沈法興怒急,將面前桌案掀翻。
“陛下,此人欺人太甚,我願領軍與他一戰!”
說話之人是一名四十許的將領,名叫餘伯陵,是沈法興非常倚重的手下。
“好,你即刻調軍一萬五千,去北城,準備迎擊尤宏達。”
“領命!”
餘伯陵聲音乾脆,轉身就走。
又有人問:“陛下,我們怎麼辦?”
沈法興毫不猶豫說道:“轉進、即刻朝西轉進!”
繼續留在餘杭,要被夾擊,海上被宋閥佔住,他自然要朝鄱陽湖與林士弘匯合。
從近段時間林士弘的反應,加上對他的瞭解。
沈法興很容易得出,林士弘絕對有把握對付敵手。
否則,火燒眉睫,他不可能一直有心思閉關。
沈法興先將餘杭的隊伍拉過來,接著領吳國大部人馬,朝西去東陽,又帶上東陽人馬,去西邊緊挨著的鄱陽郡。
於是
看似吳國還有廣大的地盤沒丟,其實已經是個空殼子。
餘杭守將餘伯陵直接被賣。
讓尤宏達都沒有想到的是,他才至餘杭,方才擂響戰鼓、喊出要斬殺沈法興的口號時。
程咬金、羅士信與秦叔寶還沒有動手,餘伯陵就掛起了“周”字旗幟,接著城門大開,直接投降。
本以為餘杭有一場慘戰,哪知道如此順利。
尤宏達從餘伯陵口中得知訊息過後,做出了一個大膽舉動。
他捨棄大部,帶著兩千精銳騎兵輕裝簡從,一路喊著斬殺沈法興的口號,闖東行南。
果然
這一路上的城池,守軍見了他,無不聞風而降。
佔領整個餘杭、會稽郡之後,又將永嘉郡拿下,再往南,人們已開始說閩語。
尤宏達可不管能不能聽懂,把旗幟在沈法興地盤上插了一個遍。
短短時間,吳國滅亡。
大寒那日,當真寒在了抗周聯盟的心頭上。
宋閥大軍閃擊廬陵,天刀親身出現在戰場上,他沒有動手,僅是露面,就讓諸多守軍膽寒。
短短四日,宜春郡、長沙郡從梁楚聯盟的地盤上消失。
兩郡沒有做任何抵抗。
當徐世績攻入洞庭湖時,梁帝蕭銑放棄了巴陵,東去九江。
洞庭湖附近,有不少幫派受到蕭銑欺壓,如今他逃了,這些江湖勢力頃刻復甦。
譬如,一個叫怒龍幫的幫派,改名怒蛟幫之後,重新恢復生機。
當然,有的幫派也徹底毀滅。
那巴陵幫總舵,可謂是片瓦不剩。
另外一頭,進入鄱陽的沈法興發現。
楚帝林士弘,竟不在皇宮。
他心涼了大半截,差點以為林士弘逃走了。
鄱陽會的人告訴他,楚帝在九江。
沈法興離開吳國地盤比蕭銑快,可他路程遠。
巧合地是,二人在年關前三天,同時抵達九江,此地有一座皇城,規模不算大,是林士弘模仿楊廣的蜀崗十宮所建。
喚作潯陽宮。
在宮城頂端,可以一觀江景,看大江東去,百舸爭流,是一個極好的去處。
可惜,無論是沈法興還是蕭銑,都沒有這份心情。
短短時日,廣大的三國地盤,只剩下了九江、鄱陽、豫章三處。
兵敗如山倒,崩潰速度之快,簡直無法想象。
徐世績、李靖、張須陀、尤宏達,以及宋閥大軍,正將他們團團圍困在中間。
他們若不是逃得夠快,被手下人出賣身死都有可能。
“沈兄,你作何打算?”
沈法興望著眼前與自己年歲差不多,同樣身著龍袍,更為高大魁梧的男人,不由陷入沉思當中。
他皺著眉頭,半晌後才對蕭銑說:
“我想先問問楚帝,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如此鎮定,定是胸有成竹。”
蕭銑望向燈火輝煌的潯陽宮,目帶懷疑之色。
他是個表面寬厚,心中善妒之人,為了達成目的,更是不擇手段。
故而像巴陵這樣販賣婦女的幫派,也是他招攬的物件。
還有一點,他怕死。
因此不敢把希望都賭在林士弘身上。
“沈兄,倘若林兄與我們預料中一樣,該如何?”
沈法興問:“你有什麼主意?”
蕭銑板著臉:“我聽說這周奕是個一言九鼎之人,且有悲憫之心。”
“我二人已將兵力集中在此,配合楚國守軍,有近十五萬人馬。他既然不想多造殺戮,我們就以兵權換得性命,他想留一個好名聲,應當不會拒絕吧。”
沈法興冷笑一聲:“只怕沒那麼簡單。”
二人還未踏入潯陽宮,又聽到有人報訊。
鄱陽郡,林士弘的老窩,失守了!
這下子,林士弘還能坐得住嗎?
“兩位,陛下有請!”
一位嗓音尖尖的太監聲音響起,正是當初楊廣身邊的韋公公。
“楚帝已經出關了?”
“是的,兩位趕巧了,就在你們進城的時候。”
韋公公說完拂塵一抖,在前方領路。
蕭銑和沈法興眼藏怒色,皺眉盯著韋公公的背影。
這老太監對他們太不尊重。
二人沒脫龍袍,就是不想在此地弱林士弘一頭,大家都稱帝了,不分高下。
老太監的態度,明顯是在打壓他們。
自從稱帝享受百官朝拜的感覺後,就再也回不去了。
蕭銑與沈法興沉浸在天下至尊的幻夢中,此時儘管落魄,也不願從夢中醒來。
韋公公沒有帶他們去中央那座最富麗堂皇的殿宇,而是上了潯陽宮最高的一處八層塔樓。
西北風將廊簷上的鐵馬吹得叮噹亂響。
時不時有一條冰溜子墜在地上。
二人登樓之後,在這處望江塔樓頂層上演了震撼一幕。
三位著龍袍的人坐在一起。
楚帝、吳帝、梁帝,站在一旁的韋公公暗自生出啼笑皆非之感,太荒謬了。
相比於沈法興與蕭銑,林士弘更為年輕,且他的臉上密佈著一層紫光,正對應紫氣東來,位極顯貴,好像他才是受天眷顧的真正帝王。
氣質上,更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沈法興談到鄱陽郡被攻克時,林士弘漠不關心,一點瞧不出有多麼在乎。
不過,他像是被激起殺戮慾望,發紫的嘴唇勾勒起殘忍獰笑。
“今日鄱陽,明日便是豫章。”
“在年關當日,他們便會打到九江。”
林士弘的話將沈法興激怒:“豈有此理,將我們當成泥捏的不成?”
“不讓我們活到明年?”
蕭銑陰沉著臉:“林兄,你有何應對之策。”
林士弘孤傲一笑:“自然是大戰一場。”
沈法興與蕭銑矚目望去,只見林士弘長髮披肩,目光如電,邪魅霸道,彷彿他口中的任何話都可令人信服。
“知道我為何在九江嗎?”
“為何?”
“這姓周的曾來九江一次,放出豪言,說要斬我,我要瞧瞧,他有無這個膽量。倘若他敢來,我將他斬殺,他手下大軍便分崩離析,頃刻瓦解。”
林士弘讓人感覺陌生。
沈法興和蕭銑都覺得他誇下海口,簡直是在胡說八道。
他們懷疑的眼神才露出來。
忽然,一股殺意如潮水般將兩人淹沒。
林士弘如野獸般冷酷的眼神泛起紫光,讓他們精神為之戰慄,寒冷的感覺,彷彿來自靈魂深處。
蕭銑的身體哆嗦了一下,連忙補救:“我們雖是聯盟,但九江是林兄的地盤,自然按照林兄的安排來佈置。”
沈法興立刻附和。
“很好。”
殺意如潮水般退去,林士弘雙手環抱,“兩位配合我手下控制軍陣,我自有把握。”
“好!”
二人心中對林士弘極度不滿,這時卻也生出幾分期待。
難道,林士弘真能對付那姓周的?
將姓周的殺掉,危機自然解除。最好兩人一起死,那得大肆慶祝一番。
蕭銑與沈法興離開後,一道苗條黑影從塔樓頂端落下,正是大明尊教的毒水辛娜婭。
“楚帝,你此時與他決戰,其實並不穩妥。”
“怎麼,還要勸我去長安?”
“正是。”
辛娜婭勸道:
“與其在此暴露,不如留在長安,等候必殺一擊,那時諸位齊心合力,這道門天師必死無疑。把江南讓給他,蕭銑與沈法興的腦袋也留給他。正好以這場大勝,衝昏他的頭腦。”
“你們的計劃聽上去不錯,”林士弘露出傲慢之色,“但憑什麼讓我聽你們的?”
辛娜婭神色一僵。
這姓林的脾性大變,心中不爽,卻順著他說話:“楚帝雖得秘法,但並不完善,來到長安,定能再進一步。”
“不必了。”
他說話時,一股極為強橫的陰寒域場從他周身迸發:“完不完善,不在於你們,而在於我。”
辛娜婭忙一拱手:“告辭。”
她化作一條黑影直接遁走,林士弘桀驁一笑,也不理會。
韋公公道:“從淨念禪院一戰、虎牢關殺掉伏難陀一戰中不難看出,他已是當今最厲害的武道大宗師之一。”
林士弘露出一絲謹慎:
“或許在別處我沒有多大把握,但他只要敢來這裡,無論是三大宗師還是誰,我都會讓他後悔。”
“至於長安那群人”
他一臉嘲諷:“我之前答應他們,只是想看一看秘法罷了,讓我信任他們,那是絕不可能。”
……
林士弘的預料一點沒有錯,在鄱陽郡失守後,緊跟著就輪到豫章郡。
聽到豫章郡城守軍投降的訊息,蕭銑與沈法興無比著急,可林士弘無動於衷。
他調養自己的精氣神,默默等候在潯陽望江樓。
各路大軍,已朝九江席捲而來。
似乎,就在這一年的年關,整個南方都將平定。
九江城的氣氛已變,此地聚集了十幾萬兵馬,但敵手人數要比他們多過一倍。
緊張恐慌的情緒,不斷蔓延。
但是
與周圍乾脆利落投降的郡城不同,此地聚集三帝,還有諸多忠心部下。
要啃下堅城,實非易事。
年關前一天。
在大軍對九江形成包圍之勢後,有一艘木舟從建康駛下,分明是逆流而行,但沒有人划船,此舟僅被一股風推著,卻輕快異常。船頭的白衣人影,正帶著極好的興致,眺望潯陽江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