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清楚了那個隱藏著青衣娘娘墳墓之後,顧陌就發了一道指令,讓劉洪沉睡過去,等到醒來之後,也根本不會記得發生的事情,隨即,顧陌一行人就直接離開了青衣村。
天一山,就在青衣村外不遠。
循著劉洪所說的位置,果然在山頂上找到了一個天坑,嵌在裸露的岩層間,像大地微張的唇齒。
井口般的直徑不過丈許,邊緣結著暗褐色的苔蘚,幾莖蕨類植物垂落而下,在坑洞深處投下碎金似的陰影。俯身湊近時,山風突然變了調子,發出低沉的嗚咽,卷著潮溼的泥土氣息從深不可測的底部漫上來。
齊天樞沉聲道:“根據劉洪所言,但凡是進入青衣娘娘墳墓者,出來之後都會沾染上青衣娘娘的詛咒,頗有些邪門,所以,我個人建議,就由我與顧大俠下去探一探。”
顧陌微微頷首,道:“我覺得齊掌門說得在理。”
其餘幾人也都沒人反駁,畢竟,在場眾人裡,修為高低,最沒有爭議的就是顧陌與齊天樞。
隨即,
顧陌與齊天樞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縱身一躍,直接就跳下了天坑。
墜落的風在耳畔撕出尖銳的哨音,顧陌手中的勾陳妖刀瞬間瀰漫出熊熊火焰,雖然以顧陌在黑暗之中視力影響並不大,但他還是習慣照明。
同一時間,齊天樞手中握著一把長劍,在幽暗中劃出冷冽的弧光。兩人迅速降落,身影在黑暗中穿過層層迭迭的暗影。
當墜落的罡風突然變得黏膩時,顧陌敏銳地察覺到氣流的轉向。抬眼望去,四五丈下方的左側巖壁上,一個被藤蔓遮掩的洞口正吞吐著潮溼的霧氣,洞口邊緣垂掛的熒光苔蘚如珠簾般晃動。
他當即驟然橫移,足尖點在半空時竟如生翅,踏碎幾簇熒光孢子,恍若凌空漫步般飄向洞口,只是,就在踏足洞裡的時候,顧陌就突然感覺到一陣陰氣,讓他很不舒服。
而齊天樞則是快速一劍刺向石壁,金石之音的剎那,整個人藉著反衝力旋身騰起,靴底連踏石壁上凸起的巖稜,隨後握著長劍飛入了洞中。
這洞口有些幽深,兩人前行了大約三丈左右,前方豁然開朗,赫然是一座巨大的溶洞,隨著顧陌真氣渡出,勾陳妖刀的火焰燃燒得更加洶湧,直接將整個溶洞都照亮了。
溶洞穹頂垂落的鐘乳石群,如萬千倒懸的水晶劍戟,地上非常雜亂,泥濘、碎石腳印還有一些碎銀與銅錢折射著妖異火光,明顯是曾經有很多人來過這裡。
兩人踩著滿地狼藉疾行,洞頂滴落的水珠砸在地上發出聲音,兩人繞過了一個洞口時,看到了一座足有兩丈高的青銅巨棺赫然矗立在圓形石臺上,棺身佈滿蝌蚪狀銘文,八道成人手臂粗的鐵鏈如蛛網般纏繞棺體,但銜接處斷成數截癱在地上,鐵鏈上有著很明顯的鉗鑿痕跡。
很顯然,是兩年前青衣村那些村民不滿足於這洞裡那麼多金銀財寶,連青衣娘娘的棺材都要開啟一探究竟。
齊天樞沉聲道:“人性有時候是真的可惡,”他指著這墓裡許多大型財物,說道:“那些人本來就連這些就擺在外面的財物都沒拿完,就迫不及待的去開棺材,不管怎麼說青衣娘娘也是他們青衣村所有人的恩人,已經有這麼多財物了,何必再如此打攪羞辱亡靈呢?”
顧陌環顧了四周一圈,然後指著銅棺,說道:“看周圍的陳設,以及這口銅棺的設計和那些鐵鏈,恐怕,那位青衣娘娘在離世之前,恐怕是在防著什麼。”
齊天樞想了想,說道:“青衣娘娘應該是個修為很高深的武者,可能是功法問題,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她擔心她死後會出問題,所以,專門把自己的屍體束縛住。
可縱然是如此,她也沒防住幾十年後,她所救的那些人,會滅她滿門、掘她墳墓、開她棺材,如果真是如此,只能說明那青衣村那些人更是死不足惜!”
顧陌微微點了點頭,
對於齊天樞用“死不足惜”四個字來形容青衣村的人,他是認可的。
青衣娘娘救了青衣村,她的後人又在災荒之時救了青衣村,更是常年為青衣村的人治病治傷,結果卻被青衣村的村民們聯起手來滅了滿門。
齊天樞與顧陌望著銅棺,
兩人同時躬身說了一聲“打擾了”。
隨後,兩人走向銅棺,透過痕跡可以清晰的看出,這銅棺被開啟過,如今尚且都還沒有完全復原蓋好,依舊還有縫隙。
就在齊天樞準備嘗試開啟棺材時,突然看到棺材蓋頭上有一張用黃蠟封存的半張宣紙,像是道教的符篆,不過,已經被撕扯只剩下半張了。
然而,當齊天樞湊近,看清楚那一張宣紙時,他突然渾身顫抖了起來。
顧陌察覺到齊天樞的異常反應,湊過去問道:“怎麼了?”
齊天樞指著那被撕爛只剩半張的宣紙。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是……當年……我與我師父最後一次見面時,她找我要的那一幅蘊含了我劍意的劍圖!”
顧陌仔細看了看,雖然年久變形了,但是,隱隱約約之間的確是能夠看得出畫的是一把劍。
顧陌疑惑道:“你給你師父的劍意圖為什麼會在這棺材上?你的劍意能辟邪?這青衣娘娘是你師父仇人……也不對啊,這青衣娘娘埋葬在此地,幾十年來只有陸家人知道,如果這符對青衣娘娘的屍體不好,他們也不可能一直讓這符在這裡!”
“不知道,”齊天樞說道:“雖然劍意是我的,但是,怎麼用,用來做什麼,就不是我能夠控制的了,”一邊說著,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至少可以證明,這青衣娘娘就算不是我師父,也肯定與我師父有關!”
顧陌說道:“按照你所說,當初你作為雲州天榜第一,依舊看不透你師父的修為,被她近身而不知,足以說明你師父的修為高絕。而這位青衣娘娘四十幾年前就死了,你師父那時候才四十幾歲,以她的修為不至於那麼年輕就去世的。”
齊天樞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希望不要是我師父。”
說罷,齊天樞雙手搭在銅棺棺蓋上,運轉內力,緩緩將棺蓋推開。
隨著棺蓋開啟,勾陳妖刀的火焰照射進去,裡面竟然不是枯骨,而是一具未曾腐爛的屍體,乃是一名身著暗繡雲紋華服的年輕女人,看起來也就三十來歲的模樣。
她安詳地仰臥在金絲軟緞上,眉眼舒展似在淺眠,唇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彷彿隨時會輕啟朱唇,更詭異的是肌膚透著溫潤的光澤,兩頰甚至泛著自然的紅暈,不像是屍體,反而像是睡著的活人一樣。
當看清楚那女人的容貌時,齊天樞渾身止不住的顫抖,一時間,竟然是老淚縱橫,哽咽道:“師……師父……真……真是我師父……”
“噗通”一聲,齊天樞跪在地上,狠狠地磕頭,道:“徒兒不孝,這麼多年都未曾來看望過師父,竟是讓您後人遭此滅門橫禍……”
齊天樞的雙眼變得通紅起來,雙拳緊握,手臂上青筋暴起,反手將長劍握在手中,深吸了一口氣,就向著洞外走去。
“齊掌門,你要去做什麼?”顧陌問道。
齊天樞冷聲道:“殺人!”
顧陌說道:“齊掌門,你入魔了。”
齊天樞猛然轉身,看著顧陌,沉聲道:“顧大俠,青衣村那些人死不足惜,他們該死,您這是要阻止我嗎?”
那一刻,齊天樞身上瀰漫出一股磅礴的劍意,那是一種置身於死地而不求生的死亡劍意。
“好傢伙!”
顧陌輕笑了一下,說道:“難怪都說你齊掌門打架不行,但搏命第一。”
話音未落,
顧陌的身影已然消失,瞬間出現在了齊天樞面前。
而就在那一刻,齊天樞猛然揮劍,可就在即將出劍的瞬間,他突然又停頓了一下,明顯是意識很糾結,他並不想對顧陌出手。
顧陌輕笑了一下,瞬間一指就掉在了齊天樞的額頭上,隨即冷聲呵斥:“齊天樞,還不醒來?”
那一瞬間,
齊天樞只覺靈臺轟然炸開,雷鳴自識海深處炸響,他瞬間清醒了過來,驚道:“這是……”
“中招了!”
顧陌說道:“難怪那些進來的人都會變成傻子,我進來的時候,就隱隱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但是,又沒察覺到,現在想想,是這整個溶洞都是一個囚困元神的大陣。”
一邊說著,顧陌指了周圍牆壁的柱子,說道:“以九方柱為樞,按北斗七星方位,外加左輔右弼隱星埋入地脈靈眼,中央置陰陽魚紋青銅鏡……最重要的就是這口青銅棺,篆刻了符文吸收地脈靈氣,為了保險起見,甚至還在棺蓋上放了你的劍意圖!”
齊天樞沉聲道:“這是為了困住棺材裡的東西?”
“對,”顧陌說道:“難怪我進入這洞裡的就感覺不舒服,這洞裡的大陣對元神有壓制作用,那棺材裡原本存在的是一個特別邪門的精神體,也可以說是元神。”
齊天樞驚道:“那我剛剛看到的?”
“幻覺,”顧陌說道:“你在開啟棺蓋的瞬間,就被裡面遺留的精神力給影響了,所以,你就看到了你所想看到的東西,也就意味著,你被打上了精神烙印,你……應該能夠很快就見到青衣娘娘了!”
“實際上裡面是什麼?”齊天樞問道。
“一堆白骨,其他的什麼都沒有。”顧陌說道:“不過,對方絕對是個精神力高手,只是區區遺留的精神力都能夠刺激到你,讓你差點走火入魔,幸虧你意志很堅定沒有被完全控制,要不然咱們倆剛剛高低得過幾手!”
齊天樞問道:“那我們現在怎麼做?”
“引她出來,”顧陌說道:“還記得劉洪說的嗎,如果有人想要逃走,就會立馬變成傻子。原因就是,一旦跑遠,精神烙印就將會脫離那青衣娘娘的控制,她就會感應到,立馬就會現身。”
當即,
兩人就轉身往洞外走。
剛走了兩步,齊天樞又回頭看向那個銅棺。
顧陌說道:“齊掌門,其實,這青衣娘娘基本不可能是你師父,雖然我們沒法確定小白一定是你師父的後人,但可以確認的是,能夠既知道你本名又見過你劍意,肯定是受你師父指點。
而小白的骨齡不超過二十歲,再加上她能夠有意識,能夠記住你的劍意,就算是天才也得有幾歲,也就意味著,你師父在最遠不過在十幾年前與小白接觸過,還是拿著你的劍意圖讓小白記下的。
而青衣娘娘死在四十多年前,肯定不能是你的師父。另外,還有一個想不通的事情,小白的年紀不超過二十歲,而東崖村改名為青衣村是在四十幾年前,她為什麼嘴裡唸叨的是東崖村?”
齊天樞想了想,說道:“可能是青衣娘娘與我師父相熟,我師父知道青衣娘娘修煉的武功有問題,死後會出現詭異的精神體,青衣娘娘提前準備這個大陣做墳墓鎮壓,而我師父專門借了我的劍意,做一層保險。
而這個詭異精神體還沒被消除,就因為青衣村那些人恩將仇報,將這個邪祟給釋放了出來。”
顧陌微微頷首,道:“聽起來有些繞,但很合理,只是,按照如此說來,那個青衣娘娘在世之時,應該是個不世高人,可江湖上卻沒什麼名聲。”
此時的齊天樞倒是放鬆了不少,心情也舒坦了許多,說道:“這倒是正常,世間有很多高人都不喜名利,有的隱於市井之間,有的隱於名山大川,我這一生就見過好幾個武功不弱於我,卻籍籍無名的隱世高人。”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就離開了山洞。
洞口距離山頂有八九丈,顧陌倒是直接凌空虛渡直接就飄飛上去了,不過,齊天樞輕功一般,但好在他手裡的劍乃是當世神兵,削鐵如泥吹毛斷髮都是輕而易舉,所以,他使用長劍連續在坑壁上插了幾下,借了力就輕鬆的飛出了天坑。
此時,
顧初冬等人還在坑邊等著。
見到顧陌和齊天樞出來,連忙過來詢問情況。
顧陌和齊天樞一邊講述著一邊就下了山,他們沒有去往青衣村,而是向著另一個方向而去,他們想要試試能不能引出青衣娘娘。
此時,已經到了傍晚,夕陽的餘暉如凝血般塗在山脊線。
越往山下走,樹木越來越密集,林間也越來越昏暗,密林中的涼氣突然裹著腐葉味撲來,暮色切割光澤如同無數塊遊動的碎金。
腳下的腐殖土踩著會發出“噗嗤”聲,像有什麼東西在地下咀嚼。林深處偶爾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驚起幾隻夜鷺,它們撲稜翅膀的聲音像破舊的蒲扇在趕不走的陰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