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未寒馬上把劍雙手奉上。
隱王拿過劍,單看見那劍身之上雕著的九頭蛟就已經眼裡放光。
拔出劍鞘,那“鐺”的一聲劍鳴悠長清亮嗡嗡作響,久久不散。
“好劍!好劍!”隱王的眼裡有著讚歎:“劍鋒靈氣逼人,薄如紙片堅如金鋼,好劍啊!這可是鑄天閣的一毫劍?”
“正是。”
他站起來,隨手舞了起來,影如虛竹卻又招招強悍,動作極快,只聽見劍風在響。
然後片刻劍入鞘,隱王已經坐在椅子上喝茶了,寶劍安然放在桌上就像沒有人動過一般。
“隱王好身手。”遲未寒真心嘆道。
“比起你們年輕人差太遠,到底老了。”隱王喝了一口茶:“想當年我與你一樣,劍出鞘人不能近身十米,現在到底是不行了。”
“寶刀未老。”遲未寒恭敬道。
“父親可好?與你父親有五六年未見了。”隱王給遲未寒也倒了一杯水。
“家父很好,勞隱王掛念。”
“想當年我與你父親也算知己,遲大哥年長我幾歲但沒有半分隔閡,大哥好福氣,眼見你現在已經成才,可惜現在……我還是孑然一身。”隱王的眼睛暗了下來,只有悲痛。
“這次過來就是奉旨查安平縣主一案,隱王不要過分憂慮,節哀順變保重身體。”
隱王的眼眶忽然紅了:“你叫我如何節哀順變,我心中時時充滿這悔恨,錯都在我!都在我!”
遲未寒從沒有見過隱王這樣錚錚鐵骨的漢子會有落淚的一天,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若不是我執意帶她回蔚都,她也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那日我本不讓她出門的,外面人多又有暴雨欲來的趨勢,我想就讓她留在家裡,不過十三歲的年紀過七巧節也不是那麼重要,誰想她卻換了丫鬟的衣服出了門,連門口的守衛都沒有認出她。只能怪我自己啊!”
隱王的眼裡是支離破碎的痛苦和隱忍,他是個男兒,喪子之痛不能太過渲染,但眼裡那份撕心裂肺卻更擊中人心,讓人心生憐憫。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昨夜尹大人剛剛來蔚都,見我鬱鬱寡歡就拖著我去肖家喝酒,期間我依然情緒低落。”
“戌時六刻左右你可離開?”遲未寒問。
“六刻?記不太清楚喝了幾杯酒後是離開了一下小睡了一會兒,並不知道具體時刻。”隱王細細回憶著。
“可有見到道士做法?”遲未寒提醒。
“道士做法?有的,我記起來了,我出了房門之後是撞到了一個道士,由肖家公子領著走了,我有些頭昏,思緒也很惆悵悲痛,便到花園石桌旁醒酒。”
“可有人看見?”遲未寒問。
“並沒有。”
“呆了多長時間?”
“不到一刻,然後我又進房一直待到客散。”隱王如實回答。
從肖家就算疾馳馬車到千黛山來回至少是一個時辰,若是他沒有撒謊,隱王犯案是不可能成立的,時間上根本不可能。
遲未寒認真記錄著,隱王他依然面帶傷痛,捂著臉。
“安平縣主遇害時也是雨天?可有隨從?”
“她帶了一個叫雨燕的丫頭,兩個人去後山寺廟祈福,下山的時候突然下了大雨,雨燕便要她留在林間一座廢棄的小廟等她拿傘來接她,誰知等她再回去,若兒已經不在那裡了,她找了半座山,最後也沒有找到,回家稟報我,我發動全部家丁去搜尋,最後在涼亭發現了她的屍體。”
隱王的手捂住得更緊,他低著頭,似乎抗拒著回憶起那天的情景。
“我的若兒從沒有受過半分苦卻在雨中淋著……”
“可有什麼人愛慕或者想要親近安平縣主?”遲未寒追問。
“若兒長得像她母親,貌若天仙性格活潑,至小就有很多人愛慕她。我疼愛她,閨閣女子的規矩我都不想將她束縛,她一直自由自在,愛慕之人不再少數,但這幾年我們遊山玩水很多人相處得並不長久,唯有一個袁公子對若兒情根深種,也隨著我們一起遊歷。”
蔚都不比羿都熱鬧,鋪著青石板的小巷兩邊是古舊而樸素的佈滿青苔的平民矮房,有些外牆上還鋪陳著綠油油層層迭迭的爬山虎藤蔓,隨風一吹不停的扇動,雖到秋天可仍長得鮮豔。
越筱與碧玉穿梭在這小巷之中,雖都是農家,店鋪並不多,但因大雨被迫從農田返回家裡的農夫農婦們都坐在自家門前或聊天或打著盹。
閱筱慢慢走過大街,覺得這裡實在是恬靜安然,你不會覺得這裡發生過命案,也不會覺得他們就是兇手,他們黢黑的臉粗糙的手都告訴人們他們勤勞而樸實。
閱筱的路過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她穿著漂亮面板白皙,長相比起羿都的許多女子來說算不上漂亮,但在這些樸實的鄉下人眼裡她們如同仙女。
“這麼好的地方被醉春閣這個夜總會糟蹋了。”閱筱嘆道,她喜歡這裡的平靜與古樸但又與醉春閣格格不入。
一對婦人在剝著板栗,見閱筱走了過來好奇的打量了兩眼,有些猶豫但還是招呼著:“姑娘,過來嚐嚐我們這新鮮的刺球。”
閱筱大方走了過去,坐在她們的小鑽上:“謝謝了大嬸。”
大嬸見她並不嫌棄,面上已經溢滿微笑:“你們是羿都來的?”
“是,昨日剛剛才到。”閱筱吃了一個板栗又甜又脆:“真好吃,我從沒有吃過這麼好的栗子。”
大嬸見這神仙似的女孩這麼隨和就更加話多與閱筱嘮起家常,不到片刻閱筱與她們也很熟識了。
“大嬸,你們這地方真好,又清淨又舒服還涼快,就是沒有什麼玩的地方,不知道醉春閣有什麼好玩的。”閱筱隨口問。
“醉春閣。”大嬸們一臉鄙夷:“那可不是正經人去的地方,我們這隻有一些地痞流氓紈絝子弟才去,那裡的女子都是水性楊花的狐狸精。”
“是嗎?沒人去為啥還開得這麼好?背後有大老闆是吧。”閱筱好奇的問。
“肖家和東戶煤礦的李家都是她的老闆,平日裡也有一些達官貴人從大老遠過來,估計來一次也得投不少銀兩在這些女子身上吧。”
“哦。”閱筱不再多問:“大嬸,前日大雨那天,你們晚上睡覺可有聽見馬車響?”
“馬車?沒有在意,我們睡覺睡得早,有也不奇怪,每天晚上蔚都這些公子哥都喜歡騎馬堵輸贏,有一次前巷的王七出來看個病還被他們的馬撞死了。”大嬸面上有著怒色。
“撞死了不償命?”閱筱也很氣憤。
“償什麼命?姑娘快別說笑話了,騎馬的是肖家公子,尹府二兒子,縣令大公子,還有高門的劉家李家,哪一個不是金貴的,命只有他們有,我們有什麼命。”農婦嘆了口氣。
閱筱也嘆了一口氣,看似平靜的蔚都其實也不平靜,這裡山高皇帝遠,有很多事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掩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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