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長公主面前,嶽凝小女兒態更甚。
“剛才在演武場看到魏家公子在舞刀,一時沒有忍住便和他切磋了兩把,所以才發了些汗,沒事的,凝兒身體可好著呢。”
太長公主憐惜的摸摸她的臉,“傻孩子,你和魏家小子比什麼,他可是京城巡防營的人,武藝自然不弱的,當心傷著自己。”
嶽凝有些無奈,“祖母,凝兒武藝也不差的……”
“好好好,我們凝兒是巾幗不讓鬚眉……”
秦莞聽著卻是向著太長公主說話的,“郡主也莫要大意了,秋日氣候變幻無常,時冷時熱,的確容易生風寒。”
太長公主笑開,“看看,莞兒醫術高明,她的話你可得聽。”
嶽凝斜了秦莞一眼,“好好好,聽,祖母說聽便聽。”
祖孫兩人加上秦莞,三人說說笑笑,很是自如熱鬧,一旁的嶽清看著這場面,目光更多的卻是落在秦莞身上,江氏在旁瞧著,眸色不由微深。
又說了一會子話,太長公主的精力便不足了,江氏和綠袖侍候著太長公主歇下,嶽凝帶著秦莞出了院子,剛走出來,後面嶽清跟了上來。
嶽凝回頭一瞪,“二哥跟著我們做什麼?”
嶽清笑意朗然的,“你們要去做什麼?二哥無事,陪著你們。”
嶽凝似笑非笑一瞬,“二哥怎麼老想陪著我們姑娘家,二哥自己沒有事嗎?今日二哥不要去軍中了嗎?”
嶽清被問的語塞,臉皮亦不夠厚,這才輕咳一聲道,“自是要去的,現在就去。”頓了頓又道,“你可好好照顧九姑娘。”
嶽清說完便走,嶽凝便若有所思的看著嶽清的背影,一轉眸,又看著秦莞。
秦莞有些莫名,“郡主看什麼?”
嶽凝挑眉,而後正色道,“你覺得我二哥如何?”
秦莞一愣,“二公子?二公子……自然是極好的。”
嶽凝定睛看了秦莞片刻,忽然頗為遺憾的笑了笑,茯苓跟在秦莞身後,聽嶽凝這樣問心底不由替自家小姐著急,連她都明白了嶽凝的意思,怎麼她家小姐就是不明白呢?
嶽凝嘆了口氣,“算了,沒什麼,後日便至秋夕節慶了,你準備準備,酉時半我去接你。”
秦莞點頭,“多謝郡主了。”
嶽凝撇撇嘴,忽然道,“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秦莞低頭一看,她手上拿著的可不就是給燕遲做的藥膏,秦莞忙道,“不知道遲殿下現在在何處?這是給他的藥膏……”
嶽凝的眉頭又挑了起來,似乎有些奇怪。
秦莞唇角微抿,“遲殿下的傷勢不輕,至少要半月才能養好,再者,上次之後他給了我豐厚的診金,所以我這才……”
嶽凝自然不知道那素問九針的事,只訝道,“診金?他給了你什麼?”
秦莞直接道,“給了我一套行醫的針具。”
嶽凝轉了轉眸,“他眼下應該在松園,走,我陪你過去。”
秦莞頷首,跟著嶽凝直往松園而去,嶽凝一路上擰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麼,忽而道,“知府大人今日入府再審,只怕已經有了方向,我猜,那日裝鬼嚇你的人和殺宋小姐的兇手定然是同一個人,這個人,只怕就在府中的宋氏護從之中。”
秦莞看著嶽凝,“郡主莫非去自己調查什麼了?”
嶽凝搖頭,“也沒有,只是適才演練的時候問了魏公子幾句,連魏公子自己都覺得殺宋柔的人就是宋氏之人,他說只有宋氏的人知道她有第二套嫁衣,也大概知道嫁衣的位置,還說宋小姐性情被寵的有些壞了,尋常對底下的奴婢護從不太好,說也有可能因為這個宋小姐和底下人結下了仇怨……”
秦莞愣了愣神,“送嫁那一日,魏公子在做什麼?”
“魏公子說他一整日都跟著護從在一起,他們雖然是表兄妹,可從前在京城交集並不多,知道她脾氣不好,又當著大家的面,他並未過多關切宋柔。”
秦莞揚眉,“宋柔對底下人脾氣不好,對他的脾氣也不好?”
嶽凝頷首,“是。”說著嘆了一聲道,“魏公子在魏家是庶出,生母死了,被養在了嫡母名下,嫡母便是宋國公家的小姐,雖然嫡母待她不錯,可到底隔著一層,且他雖然可以隨意出入宋國公府,宋國公府的人卻不甚待見他,這一次來送嫁的本該是他的嫡兄,可一月之前,他的嫡兄騎馬摔斷了腿,這才臨時改成了他。”
秦莞微訝,“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層……”
嶽凝點點頭,“可不是,我們到底距離京城很遠,若非他說,還不知道竟然有這一層,所以這一次宋柔出事,他既是自責又是擔憂,待他回去,國公府只怕要恨上他。”
秦莞倒是明白,國公府讓他來送嫁,可宋柔人卻慘死,這一層自然要怪在這送嫁頭領的人身上,再加上他又是庶出嫡養的身份,只怕將來難熬了。
“他的巡防營驍騎副尉之職是憑自己一路磨礪上去的,這一次回去,只怕永遠要待在這個驍騎副尉的位置上了,說起來也是讓人唏噓。”
秦莞眯眸,“世家大族,嫡庶分明,他的身份的確尷尬,可他是自強之人,待此事真相查清,想必宋國公府還是有能看的明白之人。”
嶽凝嘆了口氣,“希望如此吧,他功夫極好,若是因為此事被埋沒就太可惜了。”
秦莞一顆心沉沉的,在此之前,她甚至有過可怕的猜想,畢竟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魏言之沒有嫌疑,既然如此,那魏言之便也是在她的懷疑範圍之內的,可既然嶽凝說魏言之此前和宋柔的交集不多,那這懷疑倒是可以減去三分了。
腳下一頓,秦莞又道,“魏公子怎同你說了這樣多?”
嶽凝心知她這話帶著懷疑的意思,便道,“不是的,是我和他比試的時候便存著試探之心,說好的隨便打沒意思,誰輸了便要回答對方一個問題。”
秦莞微訝,“郡主都贏了?郡主不是說他武功極好?”
嶽凝輕咳一聲,“前次二哥傷了遲殿下,他親眼看到的,這一次我招式十分凌厲,他怕傷了我,便處處小心反受掣肘,如此我便連贏了三局。”
這是小聰明,嶽凝大而化之說出來頗覺面上掛不住。
秦莞掩唇,“原來如此,那還差不多……”
嶽凝揚了揚下頜,“不然呢?他好端端的同我說這些,豈非詭異?我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我可比你性子硬氣多了!”
秦莞連連失笑,一抬眸,松園已經到了。
走到門口,卻不見守衛,秦莞和嶽凝對視一眼,二人一起進了院子,院子裡靜悄悄的,秦莞正猶豫,一轉眸,卻在視窗處看到了燕遲的身影。
窗欞大開,燕遲正坐在屋內書案之後,白楓站在他身前,主僕二人正在說著什麼,與此同時,燕遲手中握筆,不知在寫什麼。
這幅場面本來再正常不過,可秦莞和嶽凝同時皺了皺眉。
似乎有哪裡不對……
秦莞凝眸,細細一看,某一刻,忽然眼底一沉。
她找到了不對勁的地方,燕遲握筆的手……竟是左手!
嶽凝的眉頭也緊緊的擰了起來,她忽然快速的道,“那一夜你離開松園之後,我們一直在外面等著,誰都不知道里面他怎麼樣了,後來還是梅園的小丫頭來報,我們才要一起離開,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從裡面走了出來,前後那一盞茶的功夫,正是你被嚇到的時間……”
“郡主——”秦莞低呼一句,止了她的話頭。
幾乎是同時,燕遲的目光從窗欞之內看了出來。
隔了七八丈遠,燕遲的目光幽沉沉的嚇人,而嶽凝下意識的一把拉住了秦莞的手腕,秦莞本就有些驚訝,被嶽凝這般一弄,一顆心頓時狂跳不已。
然而仔細一想,宋柔和燕遲……這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
秦莞腦海之中頓時天人交戰起來,一邊覺的不可能,一邊秦莞卻又想起了從前隨父親見過的諸多卷宗,那一樁樁離奇詭異的命案,兇手起初都是最不被人懷疑的物件!
這麼一想,秦莞忽然又從燕遲身上看出了一絲兇手的氣質,他高高在上氣勢逼人,他征戰沙場殺人無數,他手起刀落便可了結一條性命,而更重要的是,全府上下,目前只發現了他一個左撇子,就算暫時還沒發現動機,光這一點,他便說不清……
秦莞只覺頭皮一陣發麻,因為她看著燕遲起身走了出來。
“你們怎麼來了?”燕遲大步而出,看著這二人神色有些緊張眉頭一皺,他目光洞明而銳利,那股子迫人之勢頓時就有些叫人膽寒了。
“殿下的藥。”秦莞說著,將手中的藥膏遞了出去,“下一次換藥之時便用此藥,方子還是先前的方子。”
秦莞說話之時已經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穩一些,可嶽凝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委實讓她靜不下心來,待燕遲的目光掃過來,她下意識的就帶上了幾分防禦的味道。
“哦?”燕遲接過藥膏,轉身交給白楓,然後回身,好整以暇的看著嶽凝和秦莞。
“你們兩個怎麼了?”
嶽凝後退一步,“送完了藥,我們先走了。”
說著,便拉著秦莞朝外走,秦莞沒法子,被嶽凝直拽著走了出去。
燕遲看著她二人的背影消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白楓也奇怪道,“小郡主和九姑娘怎麼了?”
燕遲眯眸,語氣中透出了兩分危險,“她們看我的眼神……好像在防備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松園之外,嶽凝拉著秦莞大步朝前院的方向走去,“知府大人還在,我們立刻告訴他!”
秦莞腦海之中又是一番天人交戰,眼看著距離前院越來越近,秦莞忽然一使力,拉著嶽凝停了下來,“郡主,不可貿然……”
嶽凝急急道,“滿府上下都在找左撇子,如今我們發現了,卻不告訴知府大人?論起時間,他的時間剛好吻合,論起身量和特徵,更是沒得說!”
秦莞喘了一口氣,“可是郡主,沒有緣由啊!遲殿下從西面回來,此前只怕和宋柔見都沒見過,他們之間何來的仇怨呢?何況那一夜,是遲殿下先來的侯府。”
嶽凝眯眸,“他們快馬加鞭,當然能比送嫁的隊伍快,還有,你怎麼知道他就不認識宋柔呢?”說著又一頓,“不對,我們無需討論這些,我們只需告訴知府大人,讓他去查便是。”
秦莞苦笑,“郡主有沒有想過,遲殿下的身份在那裡,知府大人怎麼查?”
這麼一說,嶽凝倒是冷靜了下來。
霍懷信的性子她有些拿不準,或許他真的就畏於權勢將此事壓了下來呢?
嶽凝放開秦莞,“那如何辦?”
秦莞眼珠兒一轉,一時也有些棘手,然而她飛速的回想起此前所有的細節,尤其想到給宋柔驗屍當日燕遲的表現,可謂是半點異樣都沒有的,且他是出身沙場的軍人,秦莞雖然不懷疑他要人性命的功夫,可他會去殺一個小姑娘嗎?
秦莞艱難的吞嚥了一下,“不如……再觀望觀望?”
嶽凝看著素來冷靜自持的秦莞一臉難色言語猶豫,當即雙手抱懷語氣嚴肅起來,“秦莞,你是不是對遲殿下動了什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