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桂蘭氣得直拍大腿,臉上的褶子都擠成了一團。
這個啞巴虧,她韓桂蘭可不是那麼好吃的!!
越想越來氣,她手指頭差點戳到劉鳳凰臉上:“沒眼力見的破爛貨,你瞧瞧人家蘇玉珍!三天兩頭往你二叔家鑽,就為了學做那勞什子魚糕子!把你二叔哄得暈頭轉向,昨兒個還往他家拎了半斤豬肉……”
劉鳳凰低著頭,手指絞著衣角。
那衣角早就磨出了毛邊,跟她的心一樣破破爛爛的。
她知道婆婆口中的“小賤人”是指二叔家新娶的兒媳婦姜清梨。
這姑娘來頭不小,聽說家裡以前是省城的大資本家。
昨天她挑水路過二叔家時,透過半開的門縫,正好看見那小媳婦穿著件淡紫色的確良襯衫正專心致志地往那剛出鍋的雞蛋糕上抹著什麼。
先不說她身上的那的確良襯衫是要用工業券才能買到的,就連那雞蛋糕上抹的雪白晶瑩的東西也是她沒見過的!
陽光從門縫裡斜斜地照進來,把那大小姐的雙手照得跟白玉似的,就連指甲蓋都是粉瑩瑩的。
後來她才琢磨明白,那白花花的東西八成是用外匯券從華僑商店買的進口黃油打出來的。
聽說那黃油金貴著呢,一般人想買都買不著。
劉鳳凰低頭看看自己粗糙的手,心裡直髮酸。
最扎心的是桌上那盤金黃的雞蛋糕,甜香一個勁兒往她鼻子裡鑽。
她記得上次吃雞蛋還是去年端午,婆婆賞了她半個煮雞蛋,那滋味到現在想起來都讓人直咽口水...
“娘,我……我明天也去二叔家看看……”劉鳳凰聲音細如蚊吶。
看著自己家兒媳婦這沒出息的樣子,韓桂蘭氣不打一處來:”看?看什麼看?那幾家人看不起咱們,你這蠢貨還想去倒貼不成?
說到這,她把瓜子皮“呸”地一聲吐到劉鳳凰腳邊:“人家姜清梨是資本家大小姐,有文化,手又巧。誰看得上你這破爛貨,大字不識幾個,連個像樣的麵條都擀不好!超兒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看著婆婆嫌棄的樣子,劉鳳凰一陣心寒。
五年了,她在這個家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換來的永遠是羞辱。
她想起去年冬天自己發高燒,她還得頂著風雪去河邊洗衣服,回來後連口熱水都沒人給留。
要怪只能怪她生在窮苦人家,沒上過一天學,長得也不如姜清梨水靈、沒有蘇玉珍嘴甜會來事。
想到這,她習慣性地縮起肩膀,準備像往常一樣退回廚房繼續當她的受氣包。
可就在這時,一塊溼漉漉的瓜子皮突然飛來,“啪”地黏在她乾巴巴的臉頰上。
劉鳳凰詫異的抬頭,正對上韓桂蘭譏諷的笑臉。
那嘴角歪著,露出顆發黃的犬齒,活像她小時候在田埂上撞見的黃鼠狼,也是這麼齜著牙偷走了她家最後一隻下蛋的母雞。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和麵!整天擺著張苦瓜臉,給誰看呢?”韓桂蘭尖聲罵道,唾沫星子濺在劉鳳凰臉上。
看著韓桂蘭五年如一日的嘴臉,劉鳳凰突然聽見自己血液奔湧的聲音。
廣播裡《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旋律穿透土牆傳來:“太陽啊霞光萬丈,雄鷹啊展翅飛翔...”
那歡快的調子像把燒紅的烙鐵,一下下烙在她心上。
她低頭看著自己粗糙的雙手,這雙手能扛百斤糧食,能徒手擰乾浸透水的棉被,憑什麼要永遠低三下四?
“哐當!”
擀麵杖被她狠狠摔在案板上,震得麵粉揚起了白霧。
“娘!”
劉鳳凰聲音抖得厲害,卻還是壯著膽子大聲道:“我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劈柴燒火,晚上給您捶腿到三更。手上的繭子比鞋底還厚,腰疼得半夜睡不著覺。您還要我怎樣?”
她指著門外,眼淚終於決了堤,“那姜清梨和蘇玉珍就是天仙下凡,那也是別人家的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