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分家產的事終於大功告成。
徐無志與他親孃離開了徐家,將母親在新居安頓好之後,他與李陌一來到了君來樓,徐無志要了個雅間,點了酒菜之後,徐無志突然發起呆來,李陌一知道他有話要說,因此也沒出聲。
酒菜送來之後,徐無志吩咐不許任何人進來騷擾,等小二離開,徐無志親自為李陌一斟了杯酒,向李陌一一跪,雙手高舉酒杯感激地說:“李大哥,若非你查出真兇為我洗清冤情,我今天就是個亡囚了……”
“李大哥的恩德小弟無以回報,請你喝下這杯酒!今後小弟的這條命就是李大哥你的了!”
“話咋說這麼絕,我自有命,你這命我要來何用,快起來,這麼大的禮我可受不起。”李陌一伸手去扶,徐無志卻執意不肯起來:“李大哥,你喝了這杯酒,我還有話要說,不說完我是不會起來的。”
喝杯酒倒是小事,李陌一接過酒杯,頓了頓,一口飲盡。
徐無志跪著再給他斟了杯酒,雙手高舉著繼續說:“李大哥,這案子全仰仗了你,我才有了今日,總算無病無災,今天李大哥又替我出頭,若非李大哥鎮住了那些人,我恐怕再無機會證明自己的能力,只能做個小夥計渾渾噩噩地度過此生,這第二杯酒更要感謝李大哥今日的出頭!”
李陌一慨然飲盡,然後笑說:“好事不過三,你第三杯酒是不是想把二孃託給我照應?”
徐無志微笑說:“李大哥果然料事如神,二孃……不,我娘留在我大哥家我怕她還要受氣,安丘鎮官邸裡我唯一能完全相信的人只有李大哥你了,做兒子的不能陪伴在娘身邊,我真的很不孝,這裡有一千兩銀票,五百兩是給李大哥的謝禮,另外五百兩作為備用,不論我娘還是李大哥你需要,都可以應付一下。”
李陌一毫不客氣地接過來藏入懷中,把酒乾了之後拍了拍徐無志的肩膀說:“你且放心,只要你娘不得個什麼災病,應該沒什麼事。”
徐無志又拜了三拜這才起身回到座位上,他拿起筷子:“李大哥,吃吧,菜都涼了。”
李陌一夾了塊青菜放入嘴裡,咀嚼著問說:“對了,你準備去哪裡做什麼生意?”
徐無志遲疑了一下,似乎有些難言之隱。
李陌一看的明白,“不能說就不要說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個人帶著那麼多錢,一切都要小心!”
徐無志霍然說:“我相信李大哥,我準備去蘇州找成叔,我要出海!”
說到‘出海’兩個字時,徐無志的聲音壓到了最低,一副擔心隔牆有耳的樣子。
李陌一思索了一陣,才記起曾經在府長官邸前的公告欄上見到過禁海的公告。
這年月嚴禁平民出海,而且,似乎禁海令的力度也很是嚴厲。
據那禁海公告上所寫,任何人都不許出海做生意,否則抓一個辦一個,嚴重的抄家滅族,那可是掉腦袋的生意啊。
徐無志以為李陌一會強烈反對,沒想到李陌一沉吟一陣之後卻點了點頭說到:“出海是比較危險,不過利潤確實豐厚,唉,禁海是一個天大的錯誤,若開海自由通商,百姓富庶不說,倭寇也會少了九成,何樂不為?”
徐無志一拍大腿,一臉驚喜地說:“著啊,大哥說到我心坎上了,事實上我北國百多年來何曾真正禁絕過?不但民間走私船越禁越多,甚至各地府長也在偷偷走私,蘇州城府長大人上個月就走私了四大船茶葉、瓷器到他國,賺了十萬兩白銀回來呢。”
“唉,可惜,可嘆。”李陌一搖頭輕嘆,喝了杯悶酒。
“就是,”徐無志附和一聲,繼續說:“很多人沒那權勢,又不願疏通官邸流水般花銀子,就只好扮成倭寇,半黑半白地成了海盜,遇到這些半成海盜有時比遇上真倭寇還要慘呢。”
李陌一搖頭說:“對了,你準備出海做生意,你懂水性嗎?會駕海船麼?你知道哪裡出產什麼,運去哪裡比較好賣嗎?”
徐無志笑說:“大哥你還不知道我底細嗎?我啥都不懂,不過成叔懂,聽說他有張重金買來的海上地圖,上面有很多聽都沒聽過的國家和地方呢。”
李陌一不屑地一聲嗤笑:“他們那叫什麼破海上地圖啊,擺在面前包你都看不懂,這樣吧,我到官邸庫房裡幫你找找,不定能找到張好點的海上地圖給你臨摹出來,保證你從此縱橫大洋,成為有史以來最厲害的海上商人!”
“好啊……”徐無志似乎並不是很熱衷,因為他知道官邸裡哪來什麼海上地圖,聽說就連百年前某大太監下西洋時繪製出來的海上地圖,都已經給帝上下令燒掉了,府長官邸裡哪敢儲存什麼海上地圖啊。
李陌一開始跟徐無志聊起了他所知道的海外世界,以及出海應該具備的一些基本知識,李陌一所瞭解的東西也相當淺薄,卻已讓徐無志大開眼界並且將信將疑。
“夢裡神仙告訴我的,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日後自知。”李陌一對他的疑問沒有太多解釋,因為按照他往常的經驗,認真解釋反而聽不明白,這樣一胡扯徐無志就懂了,把他的話都記在了心中。
酒足飯飽之後,兩人約好三日後再聚,然後便分了道。
李陌一返回了府長官邸,首先去殮屍房看了一眼,小陽兌這小子挺忠於職守的,這種枯燥的活兒他居然堅持得住。
“李大哥,案子都破了幾天了,這研究還要繼續嗎?”小陽兌見到李陌一後笑嘻嘻地說。
“當然要繼續,我還打算再弄幾頭豬,研究半年以上呢。”李陌一開玩笑說。
小陽兌的臉變成了苦瓜狀:“李大哥,這頭豬已經夠麻煩了,屍首送殮屍房後都要用藥水洗刷過,哪有這麼臭的,現在連我爺爺都不進殮屍房了,我還得一直守著。”
“得苦中苦,成人上人也,加油哦。”李陌一大笑幾聲,揚長而去,留下小陽兌一個人在那裡對地面撒氣兒。
李陌一又去廚房轉了一圈,然後便來到了簽押房。
公差房是府長官邸中辦公的地方。
在安丘鎮的公差房中,宋大人和少府長各有一間單獨的辦差室。
其餘房間便是對應刑部六部的六房,現在沒人辦公,各房都已關門上鎖,但是公差房中還有不少空房子,有時公務繁忙六房空間不夠用時,一些臨時請來幫忙的書吏便在這些空房裡辦公,因此裡面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李陌一點燃了燭火,將兩張長形白紙拼接成了正方形,然後便拿出小刀,削起了從廚房弄來的雞羽。
用毛筆畫地圖顯然是白費功夫,這年月的炭筆(畫眉用,比較粗軟)也不好用,簽字筆、鋼筆就甭想了,鵝毛筆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雞羽短且細軟,沒有鵝羽好用,不過也算湊合,磨好墨之後,李陌一便開始用自制的雞毛筆在白紙上寫寫畫畫起來。
李陌一對現在世界各國的情況並不瞭解,但是世界地理還是有大概印象的。
連畫三幅才勉強畫了一張稍感滿意的東南亞地圖,這時已經是三更天了,李陌一打了個呵欠,收拾好東西之後,回不己客棧睡覺去了。
……
……
第二天。
安頓好一切之後,李陌一領著月兒和易仙一同來到了一處小巷前。
本以為徐無志留下的故居不說多奢華,至少也得是個靠譜的容身之所。
然而李陌一的眼前卻是另一番景象。
狹窄迫仄的街道上汙水橫流,左右戴著斗笠穿著蓑衣的苦哈哈們東搬西運,也有牽牛拖馬的,赤腳踩在滿是牲口糞便的泥濘地上。
這哪裡是什麼良辰之地,根本就是安丘鎮上的一塊爛瘡!
這地方處境偏僻,位於安丘鎮南門街道最頭上,距離府長官邸約摸要走一刻鐘。
眼前那矮小屋子便是徐無志留下的故居所在。
屋子左右,奸商往來,各色百姓四處走動,目色精明狡黠,彷彿處處透著商機。
李陌一見著這等光景,也只有輕聲哀嘆,站在主廳屋簷之下,頗有“上了賊船”的無奈。
來之安之也,李陌一也很快接受了現實,這屋子雖然小,但規模還是比得上不己客棧那間房的。
人生不順事常八九,這屋子不是他想象中的豪華大宅院,也在情理之中了。
屋子很小,四個人住。
李陌一進屋看了看裡面的構造,有兩張臥榻,一張月兒和徐無志的娘睡,一張李陌一和易仙睡,為了方便,李陌一設想了下,要把兩張臥榻之間隔塊木板。
今天下著連綿小雨,地上泥濘髒汙,李陌一又正好是休假的最後一天,不用去府長官邸,也就留在屋簷下避雨,望著這雨水,李陌一不由下意識摸了摸懷裡的一碟紙張。
那裡頭是他的文牒和路引。
所謂文牒,算是這年月的戶口本,而路引就當是身份證件吧。
為了弄到這兩樣東西,今早李陌一可是費足足五兩銀子。
以前住在不己客棧,屬於流動人口,現如今有了本地的房子,就必須要有文牒和路引。
可別看這年月動不動就流民四竄,災民遍地,戶籍管理還是非常嚴格的,畢竟上頭要防備百姓四處串通,以免有人嘯聚造反。
在安丘鎮,若沒有文牒和路引在身,便算是黑戶,是流賊,混跡一時還成,想要在安丘鎮上安身立命,這身份證明就有些需要了。
也好在安丘鎮是個只認銀子的地方,李陌一的這文牒和路引便是花五兩銀子買來的。
這年月可不太平,為了防止倭寇混跡於流民之中,發放文牒也是尤為謹慎和嚴格。
不過李陌一有銀子,還在府長官邸有門路,想要辦個當地戶籍,也就不是什麼難事了。
成功解決了身份之後,李陌一也算是正式成為這個世界的一份子,接下來便只有為生計勞心了。
李陌一也在思考下一步該如何走。
首先,他對當官沒什麼想法,因為這年月的科舉制度已經非常成熟了,科舉考試幾乎成為當官的唯一途徑,而他對八股文一無所知,想要考取功名是不太可能的。
雖然對古詩詞還是知道個一首半首的,電視上的詩詞大會看個幾眼,可想依靠詩詞來過活,也是不現實的。
思前想後,李陌一還是決定繼續幹自己的這侍衛一行。
如此想著,雨水也漸漸小了,李陌一揣好文牒,振了振神,便出了屋子,想去打探打探四周情況。
……
……
這是一處甜飴糖糕點的店鋪,這東西在古時根本就是奢侈品,尋常人家吃飽飯就不錯了,誰還有錢吃零食?
那店掌櫃見得李陌一穿著一身粗布衣,態度很是怠慢,直到見著李陌一腰間的侍衛玉牌,才熱情了些許。
李陌一也不是來充闊的,買了十幾個最便宜的“果食大大”,便離開了店鋪,來到了街東頭的棚戶區。
這果食大大其實就是糖人,用劣質的糖和麵,捏成各種神仙或者傳說神獸的形象,乃是居家旅行,坑哄小孩的必備良品。
李陌一來這棚戶區,便是騙小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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