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剛路過時就已經注意到,這地方有十多個小孩遊離於此,今日休假,他閒來無事,只想找個人打探打探這附近的情況,小孩相之於大人,自然更容易知無不言。
正因如此,李陌一的目標很快鎖定在了安丘鎮棚戶區這群孩子的身上!
這些孩子看起來都是流浪街頭的孤兒,整日如山狐舍鼠一般,在安丘鎮周遭地域謀求生計,就算是最低賤的下等草民,也看不起這些邋遢孤兒。
但李陌一心裡可沒想這麼多,打探訊息這些小孩必定靠譜!
莫看這些孩子整日裡光腚四處晃盪,可沒被誰人拐走賣掉,就說明這些孩子有著極強的生存能力,而且對安丘鎮知根知底,甚至對整個安丘鎮的底層社會,最是瞭解!
李陌一也知道,想要稱得上這當世第一神侍,目今最要緊的就是情報,有了情報,對整個安丘鎮更加知根,辦案只會事半功倍。
而這些孩子,便是他的情報來源!
更重要的一點是,雖然這些孩子精明堅強,但到底只是個孩子,與其他大人不同,他們回答問題的價碼很低,投入小,收益大,一塊糖人就能成的便宜事,何樂不為!
……
……
棚戶區裡確是髒亂差,李陌一走到一間草棚前,便見到一個小胖子,正撅著屁股在拉屎,一條掉毛土狗,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著小胖子。
“啊!!”
那小胖憋得小臉通紅,隨著一聲大叫,臉上的紅色快速褪去,那土狗的眼睛便亮了起來,可見小胖心頭是多麼暢快了。
李陌一雖然是第一次來這裡,但也沒那麼多顧忌,朝小胖問說:“那個誰誰誰,你們這誰知道的多?”
那小胖見得來人,愣了愣,轉眼笑得只剩眼縫,朝裡頭大喊一聲說:“兄弟們,咱這有個拿糖人的侍衛來了!”
李陌一不由臉皮抽搐。
而此時,整個棚戶區彷彿瞬間沸騰了起來,髒孩子們也不知從哪裡鑽出來,很快就將李陌一團團圍住。
眨眼功夫,李陌一手上便只剩下半根竹籤子和滿身的髒手印,搶到了糖人的小孩喜滋滋地走了,而沒搶到糖人的,都過來踢李陌一兩腳,嘴裡還嘀嘀咕咕罵著小氣怪,也不知道買多一些。
李陌一還是第一次遭到這樣的“襲擊”了,但他也知道這些小孩沒有惡意,所謂踢打,不過玩笑,能跟他開玩笑,說明內心已經接納了他。
那小胖子眯著眼縫,美滋滋地舔著糖人,褲子也沒來得及拉上,露著腚蛋子,不過還是朝旁邊的一叢竹林指了指。
李陌一看了看小胖子所指的方向,應該是在竹林裡,便拍了拍身上的泥手印,走到了竹林這邊來。
……
……
遠遠看了一眼,在竹林裡頭看著天邊雲朵發呆的小孩,顯得很是瘦小。
李陌一走近細看,這小孩看起來也就十二三的年歲,氣質卻顯得格外的老成,眸子裡透著一股超乎同齡人的冷靜與智慧,既不跳脫,也不頑皮,反而有種淡淡的文氣。
那老小孩見得來人,也不轉頭,徑直問說:“喂,你個當差的侍衛大人,跟我們這些流浪孤兒打什麼交道,莫不是安的什麼賊心……”
李陌一剛剛靜靜走來,卻還未開口,自然美提起過自己的意圖,這老小孩突然問起,李陌一也不由來了興趣。
“你又如何知道我安的是賊心?”
那老小孩輕哼了一聲,有些傲慢地回答說:“若不是安的賊心,盯著我們這些浪跡之人作甚,別個避之尤恐不及呢。”
李陌一也是搖頭苦笑,他算是第一次見識到這老孩子的聰明,眼下也不多辯解,只是從懷裡取出十文銅錢,遞給了老小孩。
李陌一猜測,這老小孩不同於其他孩子,對吃食和衣裳應該什麼迫切的渴求,或許跟安丘鎮上那些商家一樣,眼中只認銀子。
果不其然,那老小孩伸手接過了銅錢。
這時候,李陌一覺得若是直接開口問話,顯得他太過刻意,也不再多說什麼,正要離開,那老小孩卻突然問了一句。
“喂,你也是讀過書的,可知這石竹什麼時候會開花?”
李陌一愣了愣,不由反問活:“你問這個啥子意思?”
李陌一也是下意識的反問,可沒想到老小孩卻沒來由氣惱起來,收了銅錢,忿忿不平地走了。
李陌一也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得罪了他,見得小胖子還在一旁吃糖人,便問說:“那個誰誰誰,這老小孩是唱的哪一齣?”
小胖子一邊舔著糖人,一邊伸出胖乎乎的髒手來,李陌一也是咬了咬牙,摸出懷裡私藏的一塊方糖來,塞進了他的手裡。
這小胖子看著痴肥,但也是個精明的人,否則大家都瘦不拉幾的,為何獨獨唯有他是胖的呢?
以李陌一看來,若論智慧,小胖子不如老小孩,可要說到謀生的本事,只怕整個棚戶區的小孩,都不如眼前這個小胖子。
小胖子收了好處之後,便壓低聲音,朝李陌一說:“他名字叫阿鐵兒,人如其名的執拗,鐵頭娃,有時候會說夢話,說什麼他爹孃丟下他的時候,曾經許諾過,哪天這石竹開花了,就回來接他走……”
李陌一聞言,不由皺了皺眉,心裡一時淒涼。
要知道,竹子是一種極其奇特的物種,尋常竹子最少也要二三十年才會開花,而這石竹,更是要六十年一開花!
李陌一內心正感慨,此時那叫阿鐵兒的老小孩卻去而復返,或許是聽見了小胖子的言語,他氣沖沖走過來,一巴掌便清脆打了過來!
“啪!!”
小胖子臉上頓時多出了一個通紅的手掌印!
有那麼一刻,剛剛憨厚痴肥的小胖子,雙眼之中竟然流露出狠絕之色。
雖然轉瞬即逝,但還是讓精於觀色的李陌一給看在眼裡。
“怎麼,不服?”
阿鐵兒此時目光如劍,一副居高臨下的身姿,而小胖子也收斂了兇狠眸光,低下頭去,乖乖將那方糖給獻了出來。
阿鐵兒並沒有接那塊方糖,而是轉頭朝李陌一說:“前幾天,九圩溝那邊出了一樁命案,只是無人報案,你現在過去的話,估摸著還能趁上,往後別再往這裡跑了,這裡沒你需要的訊息!”
李陌一看著滿臉怒色的阿鐵兒,卻是有些意外,這人竟能幾句話就看穿他的來意,確是不簡單,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眼下這命案一事,才是至關之重的。
“小胖子,你反正也是閒著,給我帶帶路把。”李陌一衝著那小胖子說。
顧不得其他,聽說有了命案,現在先去案發現場看看是最要緊的。
不過李陌一不熟悉地方和路線,只得叫小胖子帶路。
這小胖子也是個聰明人,李陌一對他又有特殊待遇,他自然是樂意的,見得阿鐵兒不說話,知道他是默許了,便帶著李陌一離開了棚戶區,往九圩溝方向去了。
九圩溝歷屬於安丘鎮郊區地帶。
這年月,各地只管各地內部案件,超出管轄區域的命案大案,一般兩地相交的府長大人會相互推脫,無人願意承擔,也就無人受理,案子自然不了了之。
好在今天有個老小孩阿鐵兒指點迷津,又有小胖子帶路,李陌一總算是碰上了。
九圩溝位於安丘鎮外西南郊區,早先是一條小河,連線安丘鎮臨河,上頭有座名喚嫦孃的小木橋,乃是野鴛鴦們最為青睞的地方,偶爾也有文人雅士在此舉行詩會雅集。
可惜近年來,安丘鎮內日漸繁華,大家都往安丘鎮臨河裡傾倒生活垃圾和汙水,九圩溝不由臭不可聞,漸漸也就鮮有人跡了。
小胖子感恩於李陌一剛剛替他解圍,腿腳也勤快起來,很快便出了安丘鎮城門,踏上了小道。
不過由於剛剛停雨,小道上泥濘得緊,李陌一走了一段,鞋上便沾滿了爛泥。
……
……
到了半路,便見著一名布衣老人,正趕著一輛牛車,車轍已經深深陷在了爛泥坑中,正在鞭打那頭老牛。
“兩位小兄弟,且過來搭把手,把這車軲轆給拉出去!”那老者見得李陌一二人,如同見了救星一般。
小胖子如同見了神經病一般,挖了挖鼻孔就走了過去,嘴裡還嘀咕著,這老兒腦子被這牛踢過吧,沒些好處還想別個給你白出力?
李陌一也是心急著趕到命案現場,畢竟阿鐵兒已經對他下了驅逐令,錯過了這次命案,往後想要再從孩子們那獲取什麼情報,可就難了。
正當李陌一要走之時,他卻看見車上竟然有一口箱子!
李陌一對這等樣式的箱子實在太熟悉不過了,因為他經歷了命案好幾次,上次見著老陽仵作們就是挎著這麼一口箱子!
“老丈可是仵作?”李陌一不由地問說。
那老仵作也是心急,不由朝李陌一答說:“小哥你是個有眼力的,老朽是臨縣的仵作,乾的都是下等活計,也不值一提,只是前頭髮生了命案,老朽這牛車本來就慢,若去得遲了,少不了要吃太爺的板子……還望小哥能夠拖一把……”
一聽這話,李陌一當即就明白了過來。
想必是隔壁臨縣府長官邸的人發現了這宗命案,準備受理了,李陌一心裡也是驚喜,不過面上卻平淡,有些難為情地朝那老陽仵說。
“實不敢瞞著老丈,小子我是個看熱鬧的,橫豎就愛看個稀奇,回去也好跟同班們好生吹噓一番,今日也是聽說城外有命案,才趕著過去瞧一瞧……”
李陌一嘿嘿一笑,繼續說:“只是當差的爺們也不準尋常人等靠近……若是老丈你能夠提攜一二,讓我靠近些看個熱鬧,不說搭把手,就是把老丈拉過去,我也是沒個二話的!”
李陌一的演技著實不錯,眼下裝成虛榮心甚強的閒人看客,真真是十足市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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