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頭看向林幼薇，“賣糖的老頭幾年前就走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學生時代那些自以為是生死大仇的人，現在都只想和他們握手言和了。”
楊東說：“因為他們終將逝去，而我卻還會活很久，當他們全部走進墳墓以後，就代表我的那段有些苦澀，卻也偶爾甜蜜的時光再也無法被人提起，也無人能夠證明。”
天台風大，吹得楊東的衣角獵獵作響。
他倚著鏽跡斑斑的欄杆，低頭望著掌心裡那枚老舊的校徽——漆面早已斑駁，卻仍能依稀辨認出“山城第一中學”的字樣。
林幼薇站在他身側，衣襬被風掀起一角。
她看著楊東的側臉，在霓虹燈的映照下，他的表情平靜得近乎淡漠，卻莫名讓人感到一種深沉的孤獨。
風忽然大了起來，吹散了楊東額前的碎髮。
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仇恨這種東西，在時間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修士的壽命太長了。”他說，“長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現，那些曾經恨之入骨的人，現在回想起來，反而成了最鮮活的記憶。”
遠處的商場大螢幕正在播放懷舊金曲，歌聲被風吹得斷斷續續。
楊東望著螢幕裡閃過的青春影像，忽然覺得胸口發悶。
“等他們都走了，就再也沒有人能證明，我曾經也是個會因為一本被毀的課本而難過得睡不著覺的普通學生了。”
林幼薇沉默良久，突然開口：“所以你才會保留這些舊物？”
楊東沒有回答，只是將校徽收進口袋。
那裡還裝著半塊橡皮、一張泛黃的照片，和一枚早已停擺的廉價手錶——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物件，卻承載著他作為“凡人”時的全部記憶。
“修士註定孤獨。”他最終說道，聲音輕得幾乎被風聲淹沒，“不是因為強大，而是因為活得足夠久，久到連恨的人都成了懷念。”
元寶竄上楊東肩頭，小爪子扒拉著他的衣領，似乎是想要安慰這位年輕的主人。
楊東帶林幼薇去自己曾經的高中，用“胎化易形”術將自己和林幼薇變成校領導的樣子騙過了門衛和保安。
“門衛老張居然還在。”他指向值班室，“當年我翻牆去網咖，被他逮住三次。”
指尖一縷青煙散去，“胎化易形”術的餘韻還在空中飄蕩。
林幼薇低頭看著自己幻化的副校長工牌，金絲眼鏡下的眸光閃了閃。
他帶林幼薇去食堂，操場，教室。
他又變回自己曾經十五歲的樣子，他指著操場上的一處空位說“那個時候我們在這裡軍訓，我因為穿了一雙解放鞋，被班上的人笑了一個學期，他們都是高階運動鞋，其實那個時候，我很羨慕他們。”
夕陽將塑膠跑道染成橘紅色，楊東蹲下身，指尖劃過起跑線上斑駁的白色劃線漆。
此刻他頂著十五歲時的樣貌——洗得發白的藍校服，略長的劉海遮住眉毛，腳上還是那雙磨破邊的解放鞋。
楊東突然踢了踢操場東南角的地面：“軍訓時我就站這兒。”草皮上似乎還留著經年累月的鞋釘印。
“教官喊向右看齊，我感覺所有人的耐克阿迪都在反光。”他抬起自己的解放鞋，膠底已經開膠，“就我這雙不一樣。”
林幼薇發現楊東說這話時，靈力在腳下凝成冰稜狀。
她想起檔案裡那張照片：瘦小的少年站在隊伍末尾，腳邊一圈水漬是汗水浸透布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