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沒有絲毫的歉疚,更像是一種禮節性的告知。
那錢樓主聞言,心中卻是咯噔一下,暗道一聲“果然”!
眼前這年輕人,出手如此狠辣,事後卻能如此雲淡風輕,彷彿只是拂去了衣衫上的一點塵埃,這等心性,這等氣度,絕非等閒之輩!
他連忙快走幾步,來到林厭面前,深深一揖,臉上堆起了熱忱而又不失恭敬的笑容,朗聲說道:“這位公子說哪裡話!您太客氣了!今日之事,錯不在公子,是小老兒管教下人不嚴,未能及時約束那等仗勢欺人的紈絝之徒,讓他們在此撒野,衝撞了公子和這位尊貴的郡主殿下,險些釀成大禍,該賠罪的是小老兒才對!”
錢樓主這番話說得是滴水不漏,既表明了立場,又點出了郡主的身份,同時將所有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他一邊說著,一邊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林厭和郡主,心中已然將兩人的身份地位,又向上拔高了幾個層級。
能讓當朝國公府的郡主殿下親自陪同,而且在郡主面前還能如此鎮定自若,甚至隱隱有主導之勢的年輕人,其來歷背景,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驚人!
“公子能夠蒞臨小樓,已是令小樓蓬蓽生輝,今日能為公子和郡主殿下略盡綿薄之力,清除這等敗壞風氣、擾亂清淨的害群之馬,更是小樓的榮幸!小老兒在此,還要多謝公子仗義出手才是!”
錢樓主的語氣越發恭敬,甚至帶著幾分感激。
他深知,像王侍郎之子這等紈絝,平日裡沒少在皇城各處惹是生非,今日林厭出手教訓了他們,固然手段狠戾了些,但也算是為民除害,替他們這些商家解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至於這點小小的損失,公子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區區幾張桌椅碗碟,算得了什麼?權當是小老兒為今日怠慢之處,給公子和郡主殿下賠不是了!”
他大手一揮,渾不在意地說道,彷彿那些被打爛的桌椅,在他眼中真的不值一提。
“只盼公子和郡主殿下莫要因今日這點不愉快,便對小樓心生芥蒂,下次若有機會,還請務必賞光再來,小老兒定當掃榻相迎,以最好的酒菜款待二位貴客,保證絕不會再有今日這等腌臢之事發生,擾了二位的雅興!”
錢樓主的這番話,說得是情真意切,既表達了歉意,又發出了誠摯的邀請,可謂是給足了林厭和郡主面子。
郡主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心中不由得對此人高看了一眼。
這醉仙樓的樓主,倒也是個八面玲瓏、深諳世故之人,三言兩語之間,便將一場可能引發更大風波的衝突,化解於無形,還將責任盡數攬到了自己身上,既給了林厭臺階,也保全了醉仙樓的顏面,更不著痕跡地賣了個人情,確實是個角色。
她再次看向林厭,發現這位林公子在面對這樓主近乎諂媚的恭維時,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彷彿對方說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個人,那份淡然與從容,讓她心中不禁又生出幾分異樣的感覺。
這便是修仙者的心境嗎?寵辱不驚,視凡俗的一切如過眼雲煙?
林厭對這樓主的玲瓏心思不置可否,他本就沒將此事放在心上,他所在意的,也僅僅是自己的修行之路不被打擾而已。
他只是淡淡說道:“既如此,那便多謝樓主美意了。”
他的語氣依舊平淡,聽不出喜怒,也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彷彿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郡主,此地已然不宜久留,我們走吧。”
他轉頭對郡主說道,似乎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多作停留,這種凡俗的糾纏,對他而言,不過是浪費時間。
郡主微微頷首,她也覺得此地血腥氣太重,確實不適合再待下去,便應道:“好,聽林公子的。”
那些一直護在郡主身旁的玄甲護衛,見狀也立刻收刀入鞘,神情肅穆地簇擁著二人,準備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他們看向林厭的眼神中,此刻也充滿了深深的敬畏與一絲難以察覺的探究。
這位林公子,當真深不可測!
那醉仙樓樓主錢通見狀,更是親自將二人恭送至樓梯口,滿臉堆笑,連聲道:“公子慢走,郡主殿下慢走!小老兒恭送二位貴客!下次一定再來啊!小老兒給您二位備下最好的雅間,最好的酒菜!”
他的腰彎得更低了,態度也更加謙卑,彷彿能親自送這兩位離開,是他莫大的榮幸。
直到林厭和郡主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徹底看不見了,那樓主錢通臉上的笑容才微微收斂了幾分,他緩緩直起身子,回頭看了一眼滿地狼藉的雅間,以及那兩個還在哼哼唧唧,幾乎快要痛暈過去的王公子和家丁,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明與後怕。
他心中暗自慶幸,今日幸虧自己反應及時,沒有因為那王侍郎的兒子就昏了頭,擺出什麼強硬的姿態,否則,若是得罪了那位看似年輕卻煞氣沖天、手段狠戾的青衫公子,恐怕他這醉仙樓,今日就要徹底關門大吉,甚至他自己都可能惹上殺身之禍!
那種漠視一切的眼神,那種彈指間碎骨斷腕的手段,絕非尋常人所能擁有!
“來人啊!”
錢樓主深吸一口氣,對著身後那些同樣心有餘悸的夥計們沉聲喝道。
“是,樓主!”幾個夥計連忙應聲,聲音中還帶著幾分顫抖。
“將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廢物拖出去,別讓他們在這裡礙眼,髒了其他客人的地方!”錢樓主指著地上的王公子和那斷腕的家丁,語氣中充滿了厭惡與冰冷。
“順便派個人,去通知戶部王侍郎府,就說他們家的公子在我醉仙樓與人起了衝突,受了點‘小傷’,讓他們自己派人來領回去!告訴他們,以後他們王家的人,若是不想再缺胳膊斷腿,就最好不要再踏入我醉仙樓半步!”
錢樓主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他這是在表明自己的態度,也是在警告王家,他醉仙樓雖然是開門做生意的地方,但也絕不是任人隨意撒野的地方,更不是什麼人都能得罪得起的!
那王侍郎固然有些權勢,但與那位神秘莫測的林公子,以及其背後可能存在的勢力相比,恐怕還不夠看!
“是!樓主!小的們這就去辦!”
幾個夥計聞言,如蒙大赦,連忙七手八腳地將那兩個還在哀嚎的倒黴蛋拖了出去,生怕動作慢了,樓主會把怒氣撒到他們身上。
“還有,把這裡立刻打掃乾淨,換上新的桌椅,重新佈置妥當,莫要影響了其他客人的雅興。”錢樓主繼續吩咐道,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沉穩。
“是!”
皇城的晨風帶著未散盡的酒氣與血腥味,林厭與郡主一行人自醉仙樓出來時,天色已然大亮。
街道上早市方開,叫賣聲、馬蹄聲、孩童打鬧聲混雜在一起,卻彷彿都隔絕在兩人的世界之外。
郡主走得極慢,她身後玄甲護衛簇擁成半弧,將二人隱隱擋住世間喧囂。
林厭負手而行,一步不疾不徐,神情淡漠如常,只是那雙眼睛裡似乎藏著千山萬水,看誰都是浮雲過隙,不曾多留片刻心思。
直到轉過一道巷口,那些原本還遠遠窺伺的百姓和江湖漢子才敢低頭議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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