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的空地上,趙長樂握著短劍,姿勢笨拙得像只剛學飛的雛鳥。林厭站在她身後,握著她的手腕調整姿勢,指尖觸到她細膩的面板時,她忽然紅了臉,手腕微微一顫。
“凝神,氣沉丹田。”林厭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靈力的震顫,“歸墟劍法講究以氣御劍,不是靠蠻力。”
“哦……”趙長樂的聲音細若蚊蚋,心思全在他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溫度,哪裡還聽得進什麼心法。
一上午練下來,她連最基本的“刺”都沒學會,倒是把自己絆倒了三次。林厭扶她起來時,總能聞到她髮間淡淡的梔子花香,像極了歸墟山腳下的野花。
“今天就到這。”林厭收回手,“明日卯時再來。”
趙長樂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忽然喊道:“林先生,我做了桂花糕,下午給你送去!”
林厭腳步微頓,沒回頭,卻輕輕“嗯”了一聲。
躲在假山後的楊冰清看著這一幕,笑著搖了搖頭。她轉身往廚房走,得叮囑御廚多做些桂花糕,免得某位小公主又把廚房弄得一團糟。
自那日後,趙長樂成了林厭身邊甩不掉的影子。
他去禁軍大營檢視佈防,她就換上侍衛的衣服,跟在隊伍後面,學著他們挺胸抬頭,卻總在轉彎時撞到柱子;他去太醫院取傷藥,她就捧著藥箱跟在旁邊,把金瘡藥當成胭脂往臉上抹,被醫女笑著攔下;他在書房研究卷宗,她就搬個小凳坐在對面,假裝練字,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握筆的手指,看那修長的指節如何在紙上落下遒勁的字跡。
“林先生,這個字念什麼?”她舉著字帖湊過去,鼻尖幾乎要碰到他的衣袖。
林厭指著“歸”字:“歸墟的歸。”
“歸墟是什麼地方?”趙長樂眨著眼睛,“是不是像蓬萊仙島一樣美?”
林厭的筆尖頓了頓,墨滴落在紙上暈開一小團黑影:“是我宗門所在。”
“那我能去看看嗎?”趙長樂追問,“我聽說那裡有會發光的蓮花,還有會唱歌的靈鳥……”
“不能。”林厭合上卷宗,語氣冷淡,“歸墟已毀,只剩斷壁殘垣。”
趙長樂的笑容僵在臉上,看著他驟然冷下來的眼神,忽然意識到自己觸到了他的痛處。她低下頭,手指絞著衣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林厭看著她泛紅的眼角,忽然想起三日前她練劍時摔倒,膝蓋磕出淤青,卻咬著牙說“不疼”。這小姑娘看似嬌縱,實則比誰都怕惹人生氣。他放緩語氣:“無妨。”
正說著,楊冰清端著兩碗蓮子羹走進來,見氣氛凝滯,笑著打圓場:“剛燉好的,加了冰糖,你們嚐嚐。”
趙長樂接過蓮子羹,卻沒心思吃,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林厭。他正用勺子輕輕撇去浮沫,動作優雅得像幅畫。她忽然想起昨夜偷聽宮女們說話,說林先生和冰清姐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心裡頓時像塞了團棉花,悶得發慌。
“林先生,”她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明天我生辰,父皇要在凝暉堂設宴,你……你會來嗎?”
林厭抬眸,對上她期待的眼神,想起趙靈陽昨日的囑託:“陛下希望你能出席,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宗室。”他點了點頭,“我會去。”
趙長樂的眼睛瞬間亮了,像點燃了滿天星辰。她捧著蓮子羹,小口小口地吃著,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生辰宴當晚,凝暉堂燈火通明。趙長樂穿著正紅色的宮裝,領口袖邊繡著纏枝蓮紋,頭髮梳成繁複的飛仙髻,插著赤金點翠步搖,每走一步都叮咚作響。她穿梭在賓客間,目光卻始終在人群中搜尋。
直到林厭和楊冰清並肩走進來,她才停下腳步。林厭穿著玄色錦袍,腰間繫著玉帶,身姿挺拔如松;楊冰清穿著月白色襦裙,溫婉得像株玉蘭。兩人站在一起,確實如宮女們所說,般配得讓人移不開眼。
趙長樂忽然沒了胃口,轉身跑到露臺透氣。晚風帶著桂花的甜香,吹得她眼睛發酸。她知道自己不該嫉妒冰清姐姐,可看著林厭對她溫和的笑意,心裡就像被針扎似的疼。
“怎麼一個人在這?”林厭的聲音忽然自身後響起。
趙長樂慌忙擦了擦眼睛,轉身笑道:“裡面太悶了,出來透透氣。”
林厭看著她泛紅的眼眶,沒戳破她的謊言:“宴席快開始了,回去吧。”
“林先生,”趙長樂忽然抓住他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你能不能……別對我那麼冷淡?”
林厭的身體微微一僵,低頭看著她攥著自己衣袖的手指,纖細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想起歸墟覆滅那天,小師妹也是這樣攥著他的衣角,哭著說“師兄別走”。
“公主身份尊貴,不該與我這江湖人走太近。”他輕輕掙開她的手,語氣疏離,“陛下和長公主也不會應允。”
“我不管!”趙長樂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像斷了線的珍珠,“我喜歡跟你在一起,喜歡看你練劍,喜歡聽你說歸墟的事……就算父皇皇兄不許,我也喜歡你!”
話音未落,她就捂住嘴,顯然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番話。林厭也愣住了,看著她淚流滿面的樣子,心裡忽然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悶得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