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者裡三層外三層，大多是紫霄兵與暗市的商販，有人舉著酒壺吆喝，有人把銅錢往勝者那邊扔，還有個穿紫霄賊服飾的小嘍囉，正用炭筆在木板上記錄“賭注”，木板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卻能看清“紅日賊缺眼王五”“黃天賊瘸腿朱八”的字樣——原來這場決鬥，竟是三夥勢力在暗中下注的“戲碼”，賭的是哪個能活下來，活下來的一方所屬的勢力，就能贏得對方的三袋粟米。
“那個斷腿的是黃天賊的逃兵，少眼的是紫霄賊的殘兵。”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幾分嘲諷，“上個月紅日賊的小股勢力來襲擾墨城，這斷腿的臨陣脫逃，被紫霄兵抓了；少眼的是在與紅日賊的戰鬥中傷了眼睛，成了廢人，就被扔到這來當‘消遣’。”
顧百川的目光掃過空地角落，那裡堆著十幾具無人收殮的屍體，有的被砍斷了頭顱，眼窩空蕩蕩的；有的胸腔被掏空，內臟散落在一旁；還有的四肢被打斷，以扭曲的姿態蜷縮著。
屍身上的衣物碎片暴露了他們的身份：有紫霄賊的灰甲，有黃天賊的黃巾，還有紅日賊的赤紅綁腿。
幾隻瘦骨嶙峋的野狗正趴在屍體旁啃食，牙齒撕咬皮肉的“咯吱”聲在夜空中格外刺耳，聽到人群的鬨笑，野狗抬起頭，露出沾著血汙的獠牙，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像是在警告眾人不要靠近它們的“食物”。
突然，一陣馬蹄聲從街道東側傳來，聲音由遠及近，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圍觀的人群瞬間往兩側退讓，連野狗都夾著尾巴躲進了窩棚，剛才還喧鬧的空地，瞬間變得鴉雀無聲，只剩下馬蹄踏在土地上的“嗒嗒”聲。
他們之所以這麼害怕就是因為這裡可是窩棚區啊！哪裡有人能買得起戰馬，因此在這裡只要一聽到馬蹄聲，大家就都知道了——有城裡的“大人物”來了。
雖然，這個“大人物”也不一定是大人物，但是隻要能夠騎得上馬的對於他們來說也確實算是大人物了。
顧百川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只見一隊騎手簇擁著輛黑色馬車駛來。馬車由四匹黑馬牽引，馬身上披著玄色的馬衣，上面繡著暗金色的蛇紋。每匹戰馬的鞍橋上都掛著人頭，有的雙目圓睜，有的嘴角還凝固著慘叫的弧度，頭髮被風吹得凌亂，像是在無聲控訴。
騎手們穿著統一的玄鐵甲，甲縫裡滲著未乾的血漬，腰間懸著的彎刀在火把的光線下泛著冷光，刀柄纏著的青絲隨風飄動，細看竟像是女人的髮絲——顧百川認得這種青絲，是用特殊的藥水浸泡過的，能防腐防蟲，紫霄賊高層的親衛就會配備這種青絲纏刀柄。
“是墨城的‘執刑人’。”身旁的女人壓低聲音嘀咕，語氣裡滿是敬畏，卻又藏著幾分恐懼。
“聽說他們是新來的青銅大人親自派來的，專管城裡的‘私鬥’——其實就是看誰給的好處多，誰給得多，誰的仇就能‘了’得快。上個月有個暗市商販得罪了監工，給了執刑人一袋粟米，第二天那監工就被發現餵了狗。”
馬車在空地中央停下，車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掀開，露出裡面坐著的人。那人穿著件玄色錦袍，袖口繡著暗金色的蛇紋，與馬衣上的紋路相呼應，臉上戴著半張青銅面具，遮住了上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與薄唇。
他的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齊，指節上沒有半分老繭，顯然不是常年握刀的人，更像是個謀士或貴族。
他沒有說話，只是抬手對著雪地裡扭打的兩個漢子指了指，身旁的騎手立刻翻身下馬，動作整齊劃一，顯然是經過嚴格訓練的精銳。
騎手們穿著厚重的玄甲，卻行動敏捷，很快就將那兩個漢子拖到馬車前，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斷腿漢子還想掙扎，喉嚨裡發出“嗬嗬”的響，卻被騎手用彎刀抵住喉嚨，刀刃劃破面板的瞬間，他突然爆發出哭喊：“我們還沒分出勝負啊！我一定能贏的！你們不能殺我！”他一邊喊，一邊試圖從懷裡掏什麼，卻被騎手死死按住，根本動彈不得。
青銅面具下的人沒有絲毫停頓，指尖輕輕一勾，騎手的彎刀便割破了斷腿漢子的喉嚨。鮮血噴濺在馬車上，染紅了玄色錦袍的下襬，那人卻像是沒看見般，隨後他手下的人便開始收集那個人的血液，而那個玄袍人則從袖中取出塊玉佩扔給少眼漢子。
“拿著這個，去城西的‘鬼市’換十斤糧。”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冰冷，沒有半分情緒，彷彿剛才殺的不是人，只是一隻螻蟻。
少眼漢子捧著玉佩，臉上的血與淚混在一起，連滾帶爬地消失在窩棚深處。而斷腿漢子的屍體，很快被野狗圍了上來，啃噬聲在暮色中格外刺耳，圍觀的人群卻沒有一人敢出聲，只是低著頭，生怕引起執刑人的注意。
顧百川的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緊——他認得那枚玉佩，玉佩上的蛇紋是劉墨麾下核心成員才有的信物。看來劉墨不僅逃到了墨城，還在這裡佈下了嚴密的暗線，甚至調動了“執刑人”這樣的精銳勢力，顯然是想在墨城長期蟄伏，一邊謀劃著什麼一邊等待反撲的機會。
馬車重新啟動，朝著狼衛閣的方向駛去，騎手們跟在兩側，玄鐵甲冑碰撞的聲響漸漸遠去。圍觀的人群這才敢重新開口，卻都刻意壓低聲音，生怕被執刑人折返。
剛才吆喝最兇的紫霄兵，此刻也收斂了氣焰，悄悄收起銅錢，往廣場外退去——沒人想成為下一個餵狗的人。
風裡的血腥味愈發濃重，遠處傳來女人的尖叫與兵器碰撞的脆響，大概是又一場“私鬥”開始了。顧百川抬頭望向墨城城內，那裡的燈火更加密集，隱約能看見狼衛閣的輪廓，閣頂的噬靈燈仍在燃燒，青黑色的煙柱在半空凝成狼頭，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注視著整座城池。
他裹緊斗篷，轉身朝著自己剛才租用的那個窩棚走去。他知道，要找到劉墨，就得先摸清這座“囚籠”的規矩，而規矩的制定者，往往就藏在最骯髒、最血腥的陰影裡。
想要摸清這裡血腥的規矩以及佈局，就需要顧百川一步步謹慎的行動。不過，其實早在顧百川進入這裡之前，在他的心中就已經有了一套周密的計劃，現在就只要開始準備以及一個啟動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