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顧百川就開始了全城尋找劉墨靈力殘留的工作。
血蛭母巢覆滅的第三日,兩城上空的陰霾終於散去,露出藍色的天空。
倖存的百姓們推開緊閉了半月的門窗,寒風捲著雪粒穿過街巷,帶來的不再是腥甜的死亡氣息,而是各種草藥以及糧食的香氣,這同樣也是新生的氣息。
天剛矇矇亮,北蕭城的西城牆下已聚集了三十名冰蠶軍士兵。他們身著玄色勁裝,腰間別著浸過雄黃酒的皮囊,手中鐵鉗泛著冷光。
老兵周山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身邊年輕士兵的肩膀,他左臂的繃帶還滲著暗紅的血漬,那是前日清理暗渠時被血蛭吸盤劃傷的痕跡。
“仔細些,卵鞘藏在磚縫裡,得用靈力逼出來。”他的聲音沙啞如破鑼,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年輕士兵趙小滿嚥了咽口水,握緊鐵鉗的手微微顫抖。他的父親是守城的民壯,十天前在糧囤保衛戰中被血蛭群吞噬,至今連屍骨都沒找到。
此刻他盯著城牆根的凍土,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鐵鉗刺入冰層的剎那,青藍色靈力順著杆身注入,凍土下突然傳來細微的“咯吱”聲,一塊半透明的膠質物從磚縫中擠出——那是血蛭卵鞘,鞘膜下可見幼蟲蜷曲的身形,金環在晨光中若隱若現。
“快撒硫磺!”周山低喝。趙小滿手忙腳亂地扯開粉袋,淡黃色粉末撒落的瞬間,卵鞘“啵”地炸開,淡綠色的汁液濺在冰面,冒出刺鼻的白煙。
西暗渠深處傳來更密集的“沙沙”聲。三名民壯舉著松明火把魚貫而入,火光中赫然出現一條半尺長的血蛭,七道金環在陰影中泛著妖異的光。
它的吸盤緊緊吸附在渠壁上,口器張合間露出三圈獠牙,正是啃噬過民夫的兇物。
“小心它的毒霧!”領頭的民壯王大勇嘶吼著潑出雄黃酒,酒液與毒霧相遇的剎那化作青煙,鐵鉗精準夾住血蛭七寸,猛地拽出暗渠。
若是單隻血蛭其實並不可怕,有很多辦法來對付它,但是可怕的就是達到一定規模的血蛭群。
如今,血蛭母巢已經毀壞,能夠控制指揮血蛭群的血蛭王也全都死亡,因此這些原本成規模的血蛭群都死得死、跑得跑,已經難成氣候。
鐵石城的肅清行動則聚焦在城南廢墟。趙巖城主親自帶著親兵翻動斷梁碎瓦,玄鐵柺杖在凍土上敲出沉悶的聲響。
每塊磚石下都可能藏著漏網的血蛭,有的鑽進腐木蛀洞,有的裹在戰死士兵的甲冑縫隙裡。十六歲的少年兵石磊用刺刀挑開半塊青磚,突然尖叫著後退——磚下的血蛭正啃噬著半枚玉佩,那是他哥哥石峰的遺物,上面刻著兄弟倆的生辰。
“別怕,它跑不了。”趙巖揮斧劈下,玄鐵斧刃帶著赤金靈力將蟲體斬成兩段,斷口處湧出的暗紅汁液在陽光下迅速凝固。
石磊蹲在地上,緊緊攥著染血的玉佩泣不成聲,玉佩邊緣的刻痕還帶著哥哥的體溫,如今卻沾滿了兇獸的黏液。
不遠處,幾名婦人正往枯井裡撒石灰,井水泛著詭異的綠,井底沉著數具血蛭屍骸,井口的軲轆上纏著半條斷裂的衣物,那是被拖入井中的民夫留下的最後痕跡。
最慘烈的肅清發生在兩城交界處的亂葬崗。這裡曾是血蛭的“糧倉”,數十隻血蛭在凍土下築巢,最深的竟鑽到三尺深的棺木旁。
由於這裡殘留的血蛭數量還相對較多,因此鐵石城的守軍利用火焰來集中處理這裡殘留的血蛭,火焰順著土縫蔓延,地底傳來刺耳的嘶鳴,焦臭的氣味瀰漫在風中。
火光照亮了崗上林立的木牌,有的寫著姓名,有的只刻著“無名壯士”,牌上的字跡被雨雪浸得模糊,卻在火光中透著不屈的稜角。一名白髮老嫗顫巍巍地插上新的木牌,上面寫著“吾兒二狗”,淚水混著雪水在皺紋裡凍結——她的兒子是運送物資的民夫,半月前被血蛭群圍攻,連屍首都沒留下。
當最後一縷青煙消散在夜空,重建的號角在兩城同時吹響。鐵石城的軍械庫前,工匠們抬著新伐的松木穿過城門,木材上還沾著青嵐河的溼氣。老木匠陳三叔的斷腿剛能落地,便拄著柺杖趕來校準門框。
“狗蛋最愛看爹做木工,說長大了要造最結實的城門。”老人喃喃自語,斧刃突然偏斜,在木頭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刻痕,像道未癒合的傷疤。
北蕭城城中心的藥廬外排起了長隊。陳嘯老城主親自給百姓分發驅蟲藥,藥湯裡飄著冰蠶涎液凝成的銀珠,喝下去帶著淡淡的苦澀。
少年們自發組成了“拾柴隊”,穿梭在斷壁間收集可用的木料。十三歲的小石頭抱著半根燒焦的房梁,額角的傷疤還在滲血——那是血蛭突襲時被木屑劃傷的。
他的妹妹小花跟在身後,手裡攥著塊沒吃完的麥餅,那是母親最後塞給她的食物。
當孩子們追逐著滾到城牆根時,總會看見角落裡默立的身影:穿黑衣的婦人撫摸著城磚上的刻痕,那裡刻著丈夫的名字;瘸腿的老兵對著青嵐河方向祭酒,酒液在雪地裡暈開暗紅的花。
暮色降臨時,北蕭城的鐘樓上亮起了燈籠。倖存的冰蠶軍士兵敲響了沉寂半月的銅鐘,鐘聲穿過薄霧,驚起鐵石城上空的鴿群,鴿哨聲與重建的錘聲交織成曲。
城牆下,新糊的窗紙映著燭火,有婦人在燈下縫補殘破的軍旗。
李二嫂端著剛蒸好的饅頭,送到巡邏士兵手中。當她轉身時,看見石板縫裡鑽出棵嫩綠的草芽,在寒風中微微顫動。
她突然蹲下身,用凍裂的手指輕輕撫摸草葉,淚水再次湧出卻帶著笑意——這是開春的第一株新芽,就像那些在廢墟中重生的生命。
夜深了,兩城的燈火漸次熄滅,唯有城牆上的巡邏火把還在移動。
青嵐河的冰面在月光下泛著銀輝,映照著兩岸漸次亮起的燈火。血蛭的嘶吼已成絕響,只剩下風雪掠過斷壁的嗚咽,在為逝去的亡魂送行。
而倖存者們知道,今夜終於能睡個安穩覺,明天一早,他們要在肅清過的土地上,埋下新的麥種。
當明年的桃花盛開時,這些浸透了血與淚的城郭,定會重新煥發生機,就像那些在廢墟中頑強鑽出的草芽,帶著不屈的韌性,迎接屬於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