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明歷三十年到明歷三十一年

朱標的一句“需要想想”和“找出能讓人信服的證明來”，看似沒有明確表態，實則已經為周維嶽開啟了一扇門。

周維嶽深知，扭轉一個文明數千年的宇宙觀絕非易事，這需要水滴石穿的功夫和無可辯駁的證據。

他回到東郊學府，立刻行動起來。

首先，他在學府內成立了一個名為“寰宇格物”的特別研究小組。

成員並非全是傳統的儒生或工匠，而是吸納了曆法算學家、資深海商導航員火長、擅長觀測星象的道士、乃至從回回司天監挖來的學者。

研究小組的核心任務有兩個，一是系統收集、驗證所有支援“地圓說”的間接證據，二是設計出能夠直觀證明地球是圓形的實驗或航行方案。

收集證據方面，進展比預想的要快。

遠洋歸來的海商和水手們提供了大量線索：在不同緯度觀察到的北極星高度明顯不同，向遠方航去的船隻，總是船身先消失，桅杆最後沒入海平面，月蝕時，地球投射在月球上的影子邊緣總是圓弧形……

這些現象，過去被零星記錄，卻從未被系統地聯絡起來思考。

如今，在周維嶽的引導和懸賞下，大量的見聞被匯總、比對、分析。算學家們開始嘗試用圓弧來計算距離和方位，雖然粗糙，卻似乎比傳統的平面演算法更能解釋一些航行中的方位偏差。

另一方面，鐵路的籌建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

有了朱標的全力支援和蒸汽機初步成功的底氣，周維嶽調集工部、將作監的精銳力量，成立了“鐵路督辦司”，自任總辦。

第一條試驗性鐵路，他選擇了路線相對平坦、需求迫切且政治意義重大的路段——從應天城外龍江港碼頭至京畿三大營駐地及附近的一處大型軍械工坊。

這條線路不長，但意義非凡。

一旦成功，將極大縮短軍用物資和兵員從水路轉運至京營和工坊的時間，其軍事價值不言而喻，足以堵住絕大多數反對者的嘴。

勘探線路、平整路基、鋪設枕木和熟鐵軌……整個工程以這個時代前所未有的效率推進著。

同時，基於現有的蒸汽機，工部的工匠們在朱棣的親自指導下，開始設計製造第一臺能夠自力行走的蒸汽機車。

困難層出不窮。

鐵軌的強度和耐磨度、枕木的防腐、路基的穩定性、機車的牽引力、傳動效率、鍋爐在移動狀態下的穩定性……

每一個環節都是全新的挑戰。

周維嶽幾乎將東郊學府和工部最聰明的頭腦都集中到了這個專案上，採用分工協作、不斷試錯改進的模式。

畫壞的圖紙堆積如山，試製失敗的零件散落滿地。但沒有人抱怨，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種開創歷史的亢奮之中。

在此期間，朱標數次微服親臨鐵路工地和機車作坊。

他沉默地看著工匠們揮汗如雨，看著那兩條冰冷的鐵軌一點點向遠方延伸，看著那個被戲稱為“鐵馬”的醜陋鍋爐怪物在空地上吭哧吭哧地艱難移動。

他的目光越來越亮，越來越深邃。

他或許還未完全接受“世界是球”的觀念，但他已經清晰地看到了蒸汽和鋼鐵結合所迸發出的、足以重塑江山的力量。

這種力量，必須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

明歷三十年秋，一個訊息如野火般傳遍應天，繼而震動朝野：第一條“鐵路”竣工了，“蒸汽機車”即將進行首次正式牽引執行！

執行之日，應天城外萬人空巷。

朱標率領文武百官，親臨現場。

諸王、勳貴、各國使節，無不收到觀禮邀請。

一段經過加固的示範性軌道旁，人山人海。

人們踮著腳尖，伸長脖子，既好奇又懷疑地等待著。

周維嶽和朱棣站在月臺上，神情緊張而又興奮。

終於，一聲尖銳的汽笛聲劃破長空！

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一個黝黑、龐大、噴吐著濃煙與白汽的鋼鐵巨獸，發出巨大的轟鳴聲，緩緩駛來！

它巨大的主動輪碾壓在鐵軌上，帶動著後面連線著的三節滿載著石料和木材的平板車廂，穩定而有力地向遠方駛去！

速度起初不快，但平穩異常，且似乎蘊含著無窮的潛力！

“動了！真的動了！”

“不用馬拉！自己會跑！”

“天工開物！真是天工開物啊！”

人群爆發出震天的驚呼和議論聲，許多人下意識地追著火車奔跑，想看得更清楚些。

朱標站在月臺中央，負手而立。

他面無表情，但緊握的雙拳和微微顫抖的指尖，洩露了他內心的激盪。

他看到了，看到了周維嶽所描繪的那條鋼鐵動脈的未來！

這力量，這速度，這負載……若能遍佈大明，何愁糧秣不濟？何愁兵馬難調？

徐達、湯和等老將看得目不轉睛，他們是沙場宿將，比文臣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這東西在後勤運輸上的恐怖潛力。

“若能由此物直通九邊……”徐達喃喃自語，眼中精光爆射。

而那些原本對鐵路計劃心存疑慮甚至暗中反對的官員，此刻也啞口無言，被這實實在在的鋼鐵洪流所震撼。

首次執行大獲成功！

雖然機車中途因一處介面洩漏蒸汽而短暫停檢修了一次，但它成功完成了往返牽引任務，證明了鐵路運輸的可行性！

大明，正式邁入了“蒸汽鐵輪”的時代！

……

慶功宴上，朱標親自為朱棣和周維嶽把盞，褒獎之隆，遠超以往。

宴席散去，朱標獨留下週維嶽。

“子岱，‘寰宇格物’小組，進展如何？”朱標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錯辨的關切。

那個昔日怯弱的太子，如今已經變得如同鋼鐵般堅強。

周維嶽在他身上隱隱看到了老朱的影子。

周維嶽精神一振，知道最關鍵的時刻或許就要來了。他深吸一口氣，從容稟報：“間接證據已收集頗豐，海客見聞、星象觀測、數算推演，皆指向‘地圓’之實。然，欲使朝野盡信，非有直接之證不可。

“臣已與精通航海的火長、算學家議定一策，暫時組建一支特遣艦隊，不必如陛下所想那般環球航行。可先向南，再向西，擇一明確目標……

“譬如，嘗試繞行非洲大陸最南端！

“據海商模糊傳聞及前元遺留下來的些許海圖碎片推測，非洲大陸極南可能有一岬角，繞過它，便可進入另一片浩瀚大洋。

“若艦隊能成功抵達並繞過此岬角，記錄下迥異之星辰洋流，測量其經緯，將是證明地圓之說的鐵證！”

周維嶽沒有好高騖遠地直接提出環球航行，那在技術和心理上都太過冒險。

繞行非洲好望角，是一個既有挑戰性、又有相對明確目標的選擇，一旦成功，其帶來的地理發現和商業、戰略價值將無比巨大，同時也能為地圓說提供強有力的支撐。

朱標沉吟良久，目光落在殿外無盡的夜空。

“非洲南端……另一片大洋……”他低聲重複著，彷彿在想象那一片未知的波濤。

“準。”最終，他吐出一個字。

“朕給你手諭，命靖海侯俞通淵在大洋洲站穩腳跟後，分出一支精幹艦隊，攜最新式艦船、最好的火長和觀星員，備足補給，南下探索非洲之極南！所有發現，詳實記錄，密奏於朕！”

“臣，領旨！”周維嶽強壓住心中的激動，深深一揖。

他知道，大航海時代真正的序幕，終於由大明親手拉開！而證明世界是圓的征程，也邁出了最堅實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