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改革、改革、改革！
新作物的推廣並非一帆風順。
在一些試種州縣，習慣了稻麥耕作的農民對陌生的土豆玉米心存疑慮，種植不得法，導致產量不及預期，甚至有些地方出現了將種薯煮熟食用或乾脆棄種的情況。
而橡膠的量產更是困難重重，穩定的硫化配方、加熱溫度和時間控制、規模化生產的工藝和裝置，都還需要漫長的摸索。
此外，隨著新作物和橡膠訊息的擴散，周邊藩國乃至透過海商得知訊息的西方勢力，也紛紛投來關注的目光，甚至開始嘗試透過各種渠道獲取種子和技術。
大明，在享受新大陸饋贈的同時，也必然要承擔起引領時代浪潮所帶來的所有壓力與挑戰。
但無論如何，車輪已經滾滾向前。
在朱標的堅定支援和周維嶽等人的全力推動下，大明的農業革命和工業革命，已然在這片古老的東方土地上，紮下了深根，並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茁壯成長，勢不可擋。
……
但，好景不長。
豐收宴的喜悅與橡膠突破的興奮尚未完全沉澱，現實的挑戰便已接踵而至。
首先發難的，竟是看似最穩妥的新作物推廣。
山東布政使司一封加急奏報呈送御前：青州府部分試種皇莊遭當地鄉民圍堵，聲稱“妖物佔田，壞我風水”，更有甚者，夜間潛入田地，將已吐綠苗的玉米連根拔起，土豆種薯被刨出丟棄。當地官府彈壓不力，局勢頗有蔓延之勢。
“妖物？”文華殿內，朱標將奏報擲於案上，面沉如水，“愚昧！無知！”
周維嶽肅立一旁，對此並不完全意外。
他深知，數千年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認知根深蒂固，土豆這種深埋地下、形態奇特的塊莖，玉米那高大異域、非穗非禾的植株，在保守的鄉民眼中，確實可能與“地氣”、“風水”相沖，被視為不祥之物。
“陛下息怒，”周維嶽沉聲道，“此事看似荒謬，實則反映出新事物推行之難，非止於技術，更在於人心。臣以為，當雙管齊下。”
“講。”
“其一，強硬手段必不可少。請陛下明發諭旨，嚴申新作物乃‘天賜嘉禾，國之祥瑞’，凡肆意毀壞皇莊作物、煽動鄉民鬧事者，以破壞春耕、動搖國本論處，地方官若有姑息，一併嚴懲！須以此雷霆手段，剎住此歪風邪氣。”
朱標微微頷首：“準。傳旨刑部、都察院，即刻派員赴山東，嚴查此事，首惡必辦！”
“其二，”周維嶽繼續道，“則需懷柔引導。除減免稅賦、皇莊包收外，或可請陛下允准，由東郊學府派遣農學士，並招募熟悉農事、口才便給之生員，組成‘勸農宣講隊’，深入各試種州縣，尤其是民風保守、牴觸情緒較強之地，於市集、鄉塾當眾講解新作物之習性、食法，甚至可現場烹煮，請鄉民品嚐。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口嘗為真。待其親眼見到畝產之巨，親口嚐到飽腹之實，疑慮自消。”
朱標沉吟片刻，眼中露出讚許之色：“此法甚善！便依你之議。著東郊學府、禮部及地方州縣協同辦理。務必將這‘勸農宣講’之事，做得紮實，深入人心！”
聖意下達，帝國的力量再次展現。
刑部的緹騎奔赴山東，以鐵腕處置了數個帶頭鬧事的鄉紳和地痞，迅速穩定了局勢。
與此同時，一支支由年輕農學士和生員組成的“勸農宣講隊”，帶著簡單的灶具、成袋的土豆玉米種子和圖文並茂的宣講冊，分赴各地。
他們在集市口支起大鍋，當場蒸煮土豆、烤制玉米，那陌生的香氣吸引著好奇的民眾，宣講員們耐心解釋，甚至邀請膽大者品嚐。
起初，人們猶豫觀望，但總有幾個敢於吃螃蟹的人。
當熱乎乎、香噴噴的土豆和玉米下肚，那種前所未有的飽腹感和獨特風味，開始悄然改變著人們的觀念。
“這東西……頂餓！”
“味道竟也不錯！”
“官府說了，種這個，頭三年還減稅哩！”
星星之火，漸成燎原之勢。
尤其是在一些土地貧瘠、往年收成僅夠餬口的地區，面對官府承諾的包收政策和土豆玉米那傳說中驚人的產量，越來越多的農戶開始心動，願意在自家邊角地或官府劃定的坡地上嘗試種植。
農業改革的車輪，在碾過最初的阻礙後，開始真正駛入民間。
……
與此同時，格物總院橡膠精研所內的氣氛，卻如同外面的秋日，帶著一絲焦灼與寒意。
張三丰那偶然成功的“鉛粉硫磺密閉加熱法”雖然開啟了局面，但其過程極難控制。加熱時間長短、溫度高低、硫磺與鉛粉的比例，稍有差池，得到的要麼是依舊粘軟的原膠，要麼是焦脆易碎毫無彈性的廢料。成品率低得令人髮指，根本無法滿足大規模生產的需求。
“難！難！難！”朱棣在精研所內來回踱步，看著眼前一堆形態各異的失敗品，眉頭緊鎖，“張神仙，你那‘丹方’就不能再精確些？”
張三丰盤坐在一個蒲團上，捋著鬍鬚，翻著白眼：“燕王殿下，貧道早說過，此乃‘火候’與‘藥性’相合之道，差之毫釐，謬以千里。需靜心體悟，急躁不得。”
道衍和尚則在一旁的沙盤上不斷演算著各種比例和溫度的組合，試圖從數理上找到最優解，但缺乏精確的測溫手段和定量分析，他的推演也大多停留在理論層面。
周維嶽深知，實驗室的突破與工業化量產之間，隔著一道巨大的鴻溝。
他提議：“殿下，張神仙，道衍大師，或許我們該換個思路。既然精確控制如此困難，能否設計一種專用的加熱容器，使其內部溫度儘可能均勻穩定？或者，嘗試尋找其他更易控制、效果類似的新增劑，替代或部分替代鉛粉和硫磺？”
“專用容器？”朱棣眼睛一亮，“就像煉丹爐？對！我們可以設計一種夾層加熱的‘硫化罐’！道衍，你來算算結構和尺寸！張神仙，你再想想，還有何物可替代那鉛粉？那東西畢竟有些毒性……”
新的方向確定，精研所再次投入緊張的攻關中。
設計圖紙、尋找新的新增劑的實驗同步展開。
雖然前路依舊漫漫，但至少不再是原地打轉。
……
而就在大明內部為消化新大陸成果而忙碌時，遠在萬里之外的新越洲，“新越港”據點迎來了新的挑戰。
留守的明軍指揮官和“格物”學者按照周維嶽的指示，繼續向內陸探索，並與更多土著部落接觸。
關於西方“印卡帝國”擁有海量黃金白銀的訊息，如同最誘人的餌料，吸引著他們不斷向西。
然而，他們並非唯一的探索者。
一支規模不大的西班牙探險隊，在命運的驅使下，也從太平洋一側登上了南美洲西海岸，並開始向內陸進發。他們同樣聽到了關於“黃金之國”的傳說。
歷史的軌跡，在這裡發生了奇異的偏轉。
原本應該在數十年後由皮薩羅完成的征服，如今因為大明艦隊的到來和資訊的擴散，而提前拉開了序幕。
大明與西班牙，這兩個分別從東西兩個方向探索新大陸的帝國，他們的觸角，正在安第斯山脈的陰影下，悄然接近。只是此刻，無論是新越港的明軍，還是太平洋岸的西班牙人，都還未意識到對方的存在。
但衝突的種子，已然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