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滾滾向前、新大陸上的不期而遇

明歷三十八年的春天，來得格外盎然。

隨著去歲皇莊土豆、玉米的大豐收，以及《大明旬刊》連篇累牘、圖文並茂的科普，“新作物乃天賜祥瑞，活命神物”的觀念已深入人心。

朝廷推廣的政令輔以切實的減稅、包收政策，使得大江南北，從齊魯平原到湖廣丘陵，無數農戶爭相領取種薯和玉米種子，甚至出現了“官倉發放處，黎民攜筐簍，翹首以待，如沐甘霖”的盛況。

曾經零星的“傷地力”、“壞風水”的雜音，在實實在在的豐收前景和饑荒威脅的消除面前，已徹底煙消雲散。

帝國的精力，得以從內部的爭論中徹底解放出來，全部投入到對新大陸饋贈的消化與再創新之上。

大明東郊學府，橡膠精研所。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硫磺和橡膠加熱後的特殊氣味。

一座由朱棣親自督造、道衍和尚精密計算、高達近兩人的雙層夾套式“硫化罐”巍然矗立。

此刻，罐體正發出低沉的嗡鳴，外部爐火熊熊，內部蒸汽與熱量在夾層中迴圈，確保溫度均勻。

張三丰一改平日邋遢不羈的形象，身穿特製的細棉工服，神情專注地盯著罐體旁聯接的一系列簡易壓力錶和溫度計，這是“寰宇格物”小組根據遠航觀測儀器原理改進的。

他手中拿著一份剛剛調整過的配方單：橡膠、硫磺、以及一種他偶然發現、源自嶺南某種植物油脂的提取物，替代了部分有毒的鉛粉。

“時辰到！熄火！洩壓！”朱棣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工匠們熟練地操作閥門，伴隨著嘶嘶的排氣聲，罐內壓力緩緩下降。待罐體冷卻到能觸控，沉重的罐蓋被緩緩開啟。

一股更濃郁的橡膠氣味湧出。朱棣迫不及待地用長鉗取出一塊仍然溫熱的、深褐色的橡膠板。

他用力彎曲，橡膠板展現出優異的彈性，放手後迅速恢復原狀。

他又將其置於一旁準備好的、模擬蒸汽機高溫環境的鐵板上，一段時間後，橡膠並未明顯軟化或粘連。

“成了！這次真的成了！”朱棣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他拿起一個用新工藝製成的密封圈，衝到一旁早已準備好的、改進型小型蒸汽機旁，迅速更換上舊的麻絲密封。

“點火！加壓！”

蒸汽機轟然啟動，活塞有力地往復運動。所有人屏息凝神，緊緊盯著那嶄新的橡膠密封處。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兩炷香的時間過去……以往早已開始絲絲漏汽的部位，此刻僅有微不可查的水汽凝結！

“密封良好！壓力穩定！”負責監測的工匠激動地喊道。

精研所內瞬間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工匠們、學者們相擁而泣，連道衍和尚那古井無波的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張三丰更是捋著鬍鬚，得意洋洋：“此乃天地五行相生相剋之理，輔以格物之精微，方得此造化！”

朱棣緊緊握住周維嶽的手，聲音因激動而沙啞：“子岱！看到了嗎？成了！有了此物，蒸汽機可提功率至少兩成，鍋爐壓力可再提升，可靠性大增！鐵路機車、礦山機械、甚至……甚至你我想象中的‘暗輪’戰艦，都有了心臟起搏的保障！”

周維嶽重重點頭，心中亦是澎湃不已。橡膠的突破，意味著大明工業革命的核心動力——蒸汽機，即將迎來一次質的飛躍。

他立刻道：“殿下，當務之急，是穩定工藝，制定標準，儘快建立量產作坊。工部需要立刻規劃，將此項技術轉化為國之利器！”

……

就在橡膠取得突破的同時，來自“新越港”的定期補給船也帶來了最新的訊息。

除了確認當地據點穩固，與周邊部落關係良好，玉米土豆試種成功外，重點彙報了關於西方“印卡帝國”情報的進一步核實，以及……發現了疑似“佛郎機人”活動痕跡的緊急軍情。

文華殿內，朱標、周維嶽、俞通淵、朱棣以及兵部尚書、新任戶部尚書齊聚，目光都聚焦在那幅不斷增添新細節的寰宇全圖上。

“陛下，諸位，”周維嶽指著新越洲西海岸，“留守指揮官判斷，那些‘佛郎機人’規模不大，應是探索小隊。但其出現，意味著西洋人同樣覬覦這片新陸。我們必須加快步伐，搶在他們之前，與‘印卡’建立聯絡，至少，要在我大明據點與‘印卡’之間，建立起穩固的緩衝區和情報網。”

俞通淵介面道：“陛下，第二批遠征艦隊籌備已畢。新下水的四艘‘鎮海級’鐵甲艦，改進了明輪護罩，船體結構更強，部分關鍵密封已試用新橡膠件。隨行人員除精銳水師陸戰營外，按齊國公建議，增派農學士、礦師、工匠、通譯共計三百人，各類作物種子、農具、建材、貿易貨物裝載充足。其任務不僅是鞏固新越港，更要在沿岸擇險要處建立至少兩處新據點，形成鏈條，並嘗試派遣正式使團，穿越山脈，接觸‘印卡’。”

朱標目光銳利，沉聲道：“準！俞通淵，朕命你為此次‘西洋巡弋暨新陸開拓總督’，全權負責艦隊航行、據點建立及與土邦交涉。周維嶽統籌後方支援、情報分析及物資調運。記住，爾等代表大明顏面，當以懷柔示好為主，展示天朝物產之豐、文化之盛。但若遇佛郎機人或心懷叵測之土人挑釁，亦須以雷霆手段擊之，揚我國威！”

“臣等領旨！”俞通淵與周維嶽齊聲應諾。

朱棣補充道：“皇兄，格物總院新研製的、採用筒緊工藝和部分橡膠密封件的野戰火炮，亦可隨船攜帶數門，以備不時之需。或許，能讓那‘印卡’帝國，更直觀地理解何為‘天朝威儀’。”

一場圍繞新大陸資源與戰略主導權的無聲競賽，已然拉開序幕。大明，正以其高效的組織能力和強大的國力，率先落子。

朝廷的宏大戰略，同樣點燃了民間的熱情。

新作物帶來的糧食增產預期，橡膠突破預示的工業前景，以及遠征艦隊帶來的無盡遐想，使得資本如潮水般湧動。

東南沿海，各大商幫不再滿足於傳統的南洋貿易。

他們紛紛集資，組建“遠洋興業社”，高薪招募熟悉西洋航路的老舵手、通譯，甚至設法從東郊學府“挖角”懂得基礎測繪格物的學子。

他們的目標明確：緊隨官府的艦隊，前往新越洲，用絲綢、瓷器、鐵器，換取那裡傳聞中的黃金、白銀、奇異木材和藥材。

《大明旬刊》適時刊發評論：“此乃三千年未有之變局，智者當順勢而為，勇者當揚帆滄海。”更是給這股東風添了一把火。

更有眼光長遠者，開始投資與橡膠相關的產業。

雖然核心硫化技術仍由朝廷掌控，但橡膠的初步清洗、壓片、製作普通防水布和鞋底等下游產業，已開始出現民間工坊。

一些精明的商人甚至開始在南洋尋找類似橡膠樹的植物，試圖開闢第二原料來源。

蒸汽機的應用也在加速。

得到改良密封件後，官營的礦山、紡織工坊率先受益。一些實力雄厚的大商賈，開始向格物總院購買或租賃小型蒸汽機，用於他們的碾米廠、榨油坊。

雖然朝廷對大型艦用蒸汽機和鐵路機車技術仍嚴格管制，但民間工業的蒸汽時代，已悄然萌芽。

整個大明帝國，從上至下，彷彿一架被徹底喚醒的精密機器，每一個齒輪都在為開拓與革新而高速運轉。

徐達去世帶來的沉重陰影，早已被這日新月異、充滿希望的時代浪潮所沖淡。

人們談論的不再是逝去的榮光，而是即將收穫的土豆能有多大的個頭，那神奇的黑膠圈能讓車船快上幾分，以及那遙遠的新大陸，究竟藏著多少等待發現的奇蹟。

站在龍江寶船廠那高聳的船塢上，望著下方正在舾裝、即將加入第二批遠征艦隊的新式鐵甲艦，周維嶽深吸了一口帶著海腥與煤煙味的空氣。

他知道，歷史的洪流已然改道，一個由大明主導的、融合了東西方智慧與資源的大航海時代，正以前所未有的氣勢，奔騰向前。

而這一切，僅僅是個開始。

帝國的航船，正駛向更深、更遠的蔚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