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有人能看透他。
可就是這樣的他,因為她的病一夜間老了十歲,在她臨終前夜夜守在她榻前。
甚至剛剛的夢裡。
他還為了她白了滿頭的發。
檻兒不知道那只是她隨意做的一個夢,還是上輩子她死後正在發生的事。
她還不至於會天真的因為一個夢,就誤以為堂堂帝王對她情根深種。
然而委屈還是冒了出來。
只是檻兒也清楚,這會兒在她面前的,不是那個對她百般聖寵的慶昭帝。
深吸一口氣,她翕張了張因疼痛而褪去血色的唇瓣:“妾喊的是陛……”
話音未落,鉗制她的力道倏地加重。
“但妾夢的是殿下。”
檻兒艱難開口,聲音像是從嗓子眼兒裡擠出來的,細小得只兩人才能聽清。
這話乍一聽或許不甚明白。
可精明如駱峋一下子就聽出了她要表述的意思,他的瞳孔當即就是一縮。
卻是不待他有反應。
面前的人突然鬆開緊環著他腰的手,改為踮腳攀上他的脖子抱住他。
胸前的豐盈綿軟瞬時緊貼著男人堅硬寬厚的胸膛,伴隨著縷縷幽香。
駱峋的身子陡然一僵。
旋即下意識就要將這膽大包天的人撕開,再治她個以下犯上的罪!
只是他的手剛碰到她的腰。
小姑娘便在他耳邊。
用只他聽得見的聲音低低抽泣起來:“妾夢見妾做錯事惹惱了您,您要將妾打入冷宮,妾害怕、殿下,妾害怕……”
她好像真的很害怕。
呼吸急促,語不成調。
駱峋清楚地感覺到懷中嬌軀止不住的輕顫,有溫涼的眼淚落在他頸間。
他放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
但凡瞭解大靖皇家規矩的就能知道。
太子的妻妾雖身在宮中,卻不屬於妃嬪範疇,太子對妻妾的懲戒也需遵循祖訓、禮法和皇帝老子的意思。
且太子與妻妾的事,屬東宮內務。
東宮沒有專供幽禁犯錯妻妾的地方,太子懲治妻妾也沒有“打入冷宮”一說。
檻兒這話聽著像是因為一個夢在說胡話,實則卻是在變著法兒向太子解釋。
駱峋也聽明白了。
哪怕他早已確保東宮沒有父皇的人,駱峋此時也忍不住眉心直跳。
但他不得不承認,在聽懂了小昭訓的話外音時他周身有一瞬的血氣翻湧。
“你大膽!”
太子殿下裝模作樣地低斥。
將人從身上撕下來,勾起檻兒的下巴,試圖從她眼裡找出撒謊的蛛絲馬跡。
可惜洞若觀火如他,硬是沒從小昭訓這雙清凌凌的眼裡看出一絲欺瞞。
那自然是看不出的。
畢竟檻兒說的就是實話。
不過這話確實是太大逆不道了,一個不慎就要掉腦袋,檻兒也不敢再說。
只面上淚汪汪的。
“妾,妾知錯,可妾沒有撒謊,妾真是夢到了殿下,妾也不知道為什麼……”
見她小臉兒慘白慘白的,明明雙手直哆嗦,卻抓著他的衣袖抓得那麼緊。
生怕他怪罪,生怕他走了。
駱峋抿唇,勾著她下巴的手漸松。
“殿下別不要妾身……”
檻兒哽咽,巴巴地望著他。
駱峋眸光微斂,難得有些失語。
他覺得自己真是被氣傻了。
早先剛得知鄭氏打算推出來替她承寵的人是誰時,海順便派人把這個叫檻兒的小宮婢查了個底朝天。
知曉她八歲就入了宮。
學完規矩後一直在廣儲司的衣作坊當差,是個聰明懂事又老實本分的。
他才點了頭。
試想,她若真肖想著做父皇的女人。
以她這般的容貌。
該是早在廣儲司時便有所動作了。
父皇后宮裡的那些人,也絕不會允許一個對她們有威脅的小宮婢好好活著。
只能是她安分。
沒那方面的想法,才悄無聲息地活到了現在。
何況她如今不過剛及笄。
父皇卻已是年近花甲……
堂堂大靖朝太子,要他向一個小昭訓低頭認錯,駱峋自認拉不下這個臉。
但……
若非他一時興起,夜探香閨。
何至於鬧出這麼一場。
且她是他做主抬起來的,今日本該是她的好日子。
駱峋垂眸。
目光自小昭訓嬌媚稚嫩的眉眼間掠過,落在她被他掐出紅痕的下頜上。
須臾。
他抬手拂去她鴉睫上的淚珠。
“別哭了。”
“是孤錯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