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掌燈之言。
指的便是天黑之際,東宮後宅各個主子屋門前都會掛上兩隻紗絹花燈。
輪到誰侍寢了,便有元淳宮的人提前來將該主子屋門前的花燈取下來。
這是從太祖時期東宮傳下來的規矩。
不過,太子素來於女色寡淡。
太子妃進門前,不曾涉足後院。
太子妃嫁進來一年有餘,太子也是近半年才開始踏足曹良媛她們院裡的。
侍寢時間由太子妃安排。
太子若有興致去後院,當天該誰侍寢就誰侍寢,太子從來沒自己挑過人。
今兒個倒是破了天荒。
按說海順該高興的。
但……
“殿下,今兒個宋昭訓掌燈怕是不妥。”
他硬著頭皮提醒道。
太子爺抬步往外行去,示意他繼續。
海順斟酌道:“若奴才記得沒錯,照太子妃的安排,今晚該曹良媛侍寢。”
宋昭訓是從嘉榮堂出來的人,按理別說太子本就對其有興致,便是沒有,也合該要給太子妃面子。
可問題是。
曹良媛是太子和太子妃生了齟齬後,太子為制衡太子妃,平衡東宮後宅勢力而特意立起來的一杆槍。
太子今晚若去了宋昭訓那,就是公然打曹良媛的臉,也是打了自己的臉。
駱峋想起來了。
他步子頓了頓。
平靜無波的視線不知在看哪。
片刻。
海順似聽到太子爺低笑了聲。
隨即是他一貫淡漠的嗓音:“那就看太子妃今晚,想讓誰侍寢吧。”
“是。”
.
海順前腳離開永煦院,後腳太子封檻兒為昭訓的訊息就在後宅傳開了。
上至各院各處的管事,下至大小雜役粗使,眾人心裡都掀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
大夥兒不知內情。
那些有心眼兒但又不多的人,只當太子此舉是為了全太子妃的臉面。
心眼兒稍微多些的。
則從這事裡品到了那麼點兒別的意思。
不過事關東宮兩位最大的主子,哪怕眾人有想法,也不敢拿到明面上來說。
嘉榮堂裡。
鄭明芷面無表情地坐在臨窗的紫檀雕八仙紋羅漢床上,雙手攥得死緊。
屋裡靜得嚇人。
霜月霜雲立在一側,誰都不敢開口。
還是龐嬤嬤心疼自家主子,上前道:“太子妃息怒,殿下此舉是給您體面呢。”
“體面?什麼體面?”
鄭明芷猛地抬頭。
“這算哪門子體面?這麼大的事他不同我說也就罷,抬的還是我院裡的人!
我前腳讓人出來伺候那幾個小的,他後腳就派人來傳口諭!這叫給我體面?”
“這是把我的臉往地上踩!”
“還蕙質蘭心,賢淑溫雅,那賤婢也配?!”
“我看他是睡的女人太少!才會好賴不分,什麼髒的臭的都想往院裡放!”
“太子妃!”
龐嬤嬤一聲暴喝。
聲音近乎尖叫。
驚得外間和院裡站著的人渾身一震,隨即撲通撲通裡外跪了滿院子。
鄭明芷也被這一聲驚到了。
眉頭一皺就要呵斥。
不想卻見霜雲霜月不知何時跪了下去,二人皆臉色煞白,抖若篩糠。
驀地,鄭明芷一個激靈。
臉也白了:“奶孃,我、我……”
龐嬤嬤僵著腿跪過去,緊緊捏住她家主子的手,聲音壓得幾乎聽不見。
“您便是再氣,也得時刻記著自己的身份啊!那位可不是我們能編排的!”
鄭家祖上乃草莽出身,早年隨太祖打江山被封了奉國公,爵位世襲罔替。
但世事無常。
隨著不久之後某個大臣居功自傲,妄圖謀反的事暴露,本就對開國功臣心存忌憚的太祖越發懷疑起了這些人。
隨著來的便是一系列肅清。
鄭家為自保主動交出兵權。
還找理由遞了摺子,懇請太祖削爵。
最後鄭家的兵權沒了,但爵位還在,只是封號由奉國公變成了順國公。
此後鄭家人棄武從文,可同時也有了“鄭家子孫永不入內閣”的祖訓。
如今鄭家開國功勳的位置,只剩了個名頭。
陛下給太子和鄭家姑娘賜婚,無非就是太子已經有了一個望族出身的外家,不需要再有一個有實權的岳家。
換而言之,鄭家是靠不住的!
這種情況。
一個不慎別說太子妃的位置沒得坐,就是整個國公府可能都要受牽連!
她們已經惹惱過太子一回。
當時若非正值太子太子妃剛大婚不久,太子不好真在那時候廢了太子妃。
否則以順國公府現今在朝中的位置,太子就是請旨賜死太子妃都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