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他靜坐桌旁,默算時機。
倏然,一道金色流光劃入屋內,祖師爺五行散人現身眼前。他銀眉一揚,剛欲開口,卻忽地面露驚容,轉而化為滿眼欣喜:
“好小子,十二正經……全都通了?”
見吳廷頷首,他朗聲大笑:“善!大善!既然如此,突破煉血之境,也已時機成熟!”
笑聲未落,他卻見吳廷神色沉凝,不由收住笑意,銀眉微蹙:
“如此愁容,是出了何事?”
這些時日,他亦暗中觀察,卻見天地教與巡校衛兩方皆按兵不動,正自疑惑。此刻再見吳廷神情,更覺事不尋常。
吳廷不再猶豫,將先前推測沉聲道出。
片刻之後,五行散人臉上笑意盡褪,亦浮現凝重之色。他捻動長鬚,在桌面上來回踱步,陷入沉思。
忽然,他抬起頭,銀眸中閃過決斷:
“走,帶老夫去明月潭——老夫要親眼看一看那件神兵甲冑!”
吳廷神色一凜,當即起身。五行散人躍上其肩,一人一魂不再多言,迅步朝明月潭方向掠去。
片刻之後,
嘩啦~
嘩啦~
潮聲漸起,銀白的月光流淌在湧動的水面上,寒意隨浪湧來,沁入肌膚。
吳廷駕一葉烏篷船,破浪而行,迅速抵達鮫人宮所在水域。
與守衛鮫人簡短交談後,他沿螺旋石階步步而下,直至一扇巨門前停下。
門緊閉,卻仍有絲絲灼息自縫隙滲出,撲上他的面頰,溫熱中帶著躁動。
“少山主可知,這扇門後所關何物?”
鮫王曳尾近前,目光如深海水流,靜默卻迫人。
齊無鳴曾下嚴令:除朝廷工部名匠之外,任何人,即便是他自己,亦然不得放行踏入此門半步。
吳廷點點頭:“還請鮫王允我一觀。”
話音剛落,只見鮫王搖頭拒絕,態度尤為強硬:“此事關係重大,少山主請回吧。”
這般情況,倒也在吳廷的預料當中。
畢竟事關當今聖上武神通,容不得老齊不重視。
此時,吳廷神色未動,面色如常,眼中掠過了一抹金輝。
下一刻,流光驟現,一道蒼老卻威儀凜然的身影浮現於鮫王面前。
“小魚兒,若是老夫要觀上一觀呢?”
鮫王瞳孔猛然收縮,脫口驚呼:“五行散人?!”
祖師爺武道意志仍存於世之事,知者不過寥寥。鮫王亦從未得聞。
一念之間,它忽然明白——
為何吳廷能在第一次煉化那滴神水失敗後,不過幾月的時間之內,突然間便將那滴神水煉化……
‘五行散人的武道意志,居然一直留存在那輪明月當中!’
鮫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駭浪,終是緩緩點頭,親手將巨門推開。
——即便是齊無鳴親至,也絕不敢攔五行散人。
門啟一瞬,熱浪翻湧。
吳廷與祖師爺相繼步入,門又在身後沉沉合上。
門外猶有深海之寒,門內卻如墜熔爐。
熾氣撲面,如焰灼膚,彷彿踏入另一重天地。
吳廷凝目望去,只見那件神兵甲冑靜靜臥於一汪清池之中,水光幽沉,映得甲身暗芒流動。
——這件神兵甲冑上盤繞著精密龍紋,赤紅色的神光在池中浮現閃爍,好似一條赤色大龍蟄伏池中,又如同一輪金色烈焰燃燒池底,變化無窮,灼熱的氣息尤為暴烈。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逼近地觀察這件神兵甲冑。前兩回,都是藉著月光神水遙遙一瞥,只見大概輪廓,未見完整容貌。
此刻,五行散人踏步上前,五指一張,徑直抓向甲冑——
“吼——!”
霎時間,一道赤色龍影自甲中騰躍而出,張牙怒目,朝祖師爺發出震耳咆哮!
熱浪轟然炸開,吳廷只覺周身氣血翻湧,心口如撞巨鼓,隆隆震響,幾乎喘不過氣。
五行散人目光驟寒,指間一合,那赤龍竟如受無形禁錮,厲嘯中斷,倏地縮回甲中,一切歸於沉寂。
吳廷走上前去,清楚地看見祖師爺眼中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悵惘,聽他低聲自語:“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
吳廷心中疑惑,正待發問,卻見五行散人已恢復如常。
五行散人掌心撫過焰金龍甲表面,感受其下隱動的脈跳,隨後將其重新沉入池中。
接著,他轉身看向吳廷,緩緩頷首:“此甲蘊養已成,只差最後一步錘鍊,便可現世。”
“只不過……”
吳廷猛地收回凝視甲冑的目光,望向祖師爺,靜候下文。
“在老夫看來,此甲還稱不上神兵!”
還稱不上神兵?!
吳廷瞳孔一縮,目光在焰金龍甲與祖師爺之間來回移動,心神劇震。
在他眼中,這甲已如活物,甚至稱一聲“兵妖”也不為過。
這般甲冑,竟還入不得祖師爺之眼?
五行散人瞧見吳廷神色驚疑,不由輕笑一聲,解釋道:“此甲受大妖精氣神所限,終究只能算是一件‘半神兵’。”
他語氣微頓,眼中似有往昔光影流轉,復又開口道:“寒師當年推測無誤。大運王朝的神匠,鍛造真正神兵之法,乃是以妖王或武道大宗師的精氣神為引,方能功成!”
妖王?!
武道大宗師?!
吳廷聞言,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望向池中甲冑,脫口道:“大運神匠……竟以活人煉兵?!”
以妖王為材尚可想象,但將武道大宗師生生煉入兵刃之中,實在太過駭人聽聞。
五行散人頷首:“大運不忌秘法,活人煉兵不過尋常,而在王府皇宮內,活人煉丹也非罕事。”
吳廷一時默然。
他終於明白,為何大武朝嚴令禁絕秘法,而強極一時的大運,終究走向覆滅……
五行散人瞥了他一眼,話鋒倏轉:“吳小子,老夫覺得,你先前的猜測……十有八九是對的。”
吳廷神色驟然一凜,抬眸追問:“那您覺著,天地教會選在何時動手奪取此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