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小茜總趴在道觀的牆頭,望著山下的鎮子說:
“師兄你看,那些孩子多好,能在街上跑著玩,能去學堂唸書,還有爹孃給買糖吃。”
那時他總笑話她“沒見識”,說道觀裡有師傅,有他,還有吃不完的野果子,比鎮上好多了。
可此刻看著這兩個孩子,他才明白,小茜嚮往的不是鎮上的熱鬧,而是那種尋常人家的安穩,那種不必擔驚受怕、不必忍受摧殘的生活。
可這些孩子,卻連完整的身體都保不住,連哭泣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他悄無聲息地跟在矮個漢子身後,像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
腳下厚厚的落葉吸收了所有聲音,只有偶爾踩碎的冰碴發出細微的響動,很快就被風聲掩蓋。
離集鎮還有半里地時,路邊出現了幾間破敗的農舍,漢子停下腳步,從懷裡掏出個豁了口的破碗塞給瞎眼的女孩,又往缺胳膊的男孩手裡塞了個鏽跡斑斑的銅鑼:
“記住規矩,只許哭不許鬧,討來的錢要是比昨天少,就別想吃飯!”
男孩怯生生地接過銅鑼,手指凍得發紫,連握緊的力氣都快沒了。
瞎眼的女孩摸索著接過破碗,碗沿的缺口劃破了她的手指,她卻像沒感覺到似的,只是把碗緊緊抱在懷裡。
就在漢子轉身繫鞋帶的瞬間,小道士動了。
他像只蓄勢已久的獵豹,從樹後猛地撲了出去,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住漢子的嘴。
防止他發出聲音,右手握著那把磨得鋒利的小刀,緊緊抵在他的脖頸處,刀刃冰涼,已經劃破了油皮。
整個動作快得像道風,正是重陽劍法裡的“踏雪無痕”,講究的就是出其不意,只是此刻沒了劍,用的是刀,卻也有七八分神韻。
“唔!”漢子猝不及防,身體劇烈地掙扎起來,雙腿胡亂蹬踹,帶起的泥雪濺了小道士一身。
他的力氣極大,胳膊像鐵鉗似的往回掙,試圖擺脫控制。
“別動。”小道士的聲音冷得像冰,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想活命就老實點。”
他的力氣也大得驚人,手腕上的紅帶因為用力而勒進面板裡,留下深深的印子,小茜的那根黑髮被汗水浸溼,貼在手腕上。
他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漢子身上,膝蓋死死頂住他的後腰,讓他無法發力。
瞎眼的孩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癱坐在地上,手裡的破碗“哐當”一聲摔成了碎片。
瓷碴子濺到她的臉上,她卻渾然不覺,只是一個勁地發抖。
缺胳膊的孩子舉著銅鑼,忘了敲響,也忘了逃跑,只是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和疑惑。
小道士用膝蓋頂著漢子的後腰,將他往旁邊的林子拖。
漢子的腳在地上劃出兩道深溝,泥土裡混雜著草根和碎石,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他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涎水從嘴角流出來,沾溼了小道士的手背,黏糊糊的讓人作嘔。
拖到一棵粗壯的老槐樹下,小道士猛地鬆開捂住他嘴的手,反手一拳砸在他的後腦勺上。
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氣,拳頭與骨頭碰撞發出沉悶的響聲。
漢子哼都沒哼一聲,身體像攤爛泥似的軟倒在地,眼睛翻白,嘴角流出一絲涎水,徹底昏了過去。
小道士喘著粗氣,扶著樹幹直起身,胸口劇烈起伏,像個破舊的風箱。他看著地上昏迷的漢子,又看了看兩個嚇傻的孩子,心裡一片混亂。
救了他們,然後呢?自己現在這副模樣,連回道觀的力氣都快沒了,怎麼帶著他們走?
官府會管嗎?就算管了,這些孩子又能去哪裡?
他們殘缺的身體,破碎的心靈,還能回到正常的生活嗎?
“你們……”他剛想說些什麼安撫他們。
卻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粗重的喘息,顯然有人正快速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