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在林子裡晃得厲害,橙紅色的火苗舔著潮溼的樹枝,發出噼啪的聲響,將小道士的影子在樹幹上拉得忽長忽短,像條不安分的蛇。
前面的兩個漢子腳步匆匆,高個的那個扛著半袋乾糧,矮個的則時不時回頭張望,手裡的鞭子在掌心拍得啪啪響。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漢子們突然拐進一片窪地。
那裡背靠著陡峭的山壁,搭著個簡陋的窩棚,幾根碗口粗的朽木支著破草蓆,風一吹就搖搖晃晃,草蓆的邊緣已經發黑,露出裡面枯黃的草莖,彷彿隨時會塌下來。
窩棚周圍散落著些破舊的衣物,沾滿了汙泥和不明汙漬,被風吹得貼在地上,像一張張扭曲的臉。
“進去!”
高個漢子抬腳踹在那個瘦小男孩的後腰上,男孩踉蹌著撲進窩棚,另外兩個孩子也被推搡著跟了進去。
裡面傳來一陣雜亂的響動,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伴隨著木板滾動的吱呀聲和孩子壓抑的哭泣。
小道士悄悄繞到窩棚後面,藉著月光從草蓆的破洞往裡看,只一眼,心就猛地揪成一團,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窩棚裡瀰漫著一股濃重的黴味和血腥味,角落裡堆著些發黑的破布,勉強能看出是孩子們的衣物。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四五個孩子,個個瘦得只剩皮包骨,肋骨在單薄的面板下清晰可見,像一排凸出的算盤珠。
有個梳著雙丫髻的女孩蜷縮在最裡面,右腿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腳踝處結著厚厚的黑痂,痂皮裂開的地方露出鮮紅的肉,上面爬著幾隻細小的蟲子。
她旁邊躺著個男孩,嘴唇抿得緊緊的,看到新來的孩子,他張了張嘴,卻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他的舌頭被割掉了,嘴角還殘留著暗紅色的血漬,眼裡流出渾濁的淚,順著沾滿汙泥的臉頰往下淌,在下巴處匯成小小的水窪。
採生折割。這四個字像淬了冰的錐子,狠狠扎進小道士的腦子裡。
小時候聽師傅講江湖險惡,曾提到過這種喪盡天良的勾當。
人販子擄走孩子,或打斷手腳,或剜掉眼睛,或割去舌頭,將他們變成殘廢,再趕到街市上乞討,以此牟取暴利。
那時他只當是師傅編來嚇唬他的故事,畢竟天地間怎會有如此狠心之人?
可此刻,那些觸目驚心的慘狀就在眼前,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彷彿凝固了。
他咬碎了後槽牙,血腥味在口腔裡瀰漫開來,帶著鐵鏽般的澀味。
袖中的小刀被攥得發燙,冰冷的金屬貼著掌心,卻壓不住從心底湧起的寒意。
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手背的青筋突突直跳,像幾條掙扎的小蛇。
高個漢子蹲在窩棚外的石頭上抽菸,黃銅煙桿在黑暗中明滅,煙鍋裡的火星映著他臉上的刀疤,顯得格外猙獰。
他抽了兩口,往地上啐了口濃痰:“這趟貨成色不行,那個丫頭片子腿沒打斷好,總往外滲血,怕是撐不了幾天。”
矮個漢子則提著鞭子,往不遠處的土坯房走去,那房子看著比窩棚稍好些,卻也四處漏風,窗戶上糊著的紙早就爛了,露出黑洞洞的視窗。
“該換那幾個出來了,耽誤了時辰要少掙不少。”
他嘴裡嘟囔著,靴子踩在凍硬的泥地上,發出沉悶的咯吱聲。
小道士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般,追著矮個漢子的背影。
只見他推開土坯房的破門,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驚飛了屋簷下棲息的幾隻蝙蝠。
片刻後,他從裡面領出兩個孩子。
走在前面的是個約莫七八歲的女孩,眼睛上蒙著塊髒布,顯然是瞎了,手裡拄著根磨得光滑的木棍,每走一步都要試探著敲敲地面,像只受驚的小鹿。
跟在後面的是個男孩,右邊的袖子空蕩蕩的,被風一吹就鼓鼓囊囊地飄著,原來的位置只剩下個醜陋的疤痕,結痂的邊緣還沾著些草屑。
兩人都穿著破爛的單衣,根本抵擋不住這刺骨的寒風,凍得瑟瑟發抖,臉上沾著的汙泥已經凍成了硬塊,嘴唇乾裂得像乾涸的土地,被漢子用粗麻繩拴著脖子,像牽牲口似的往集鎮方向走。
“走快點!磨磨蹭蹭的想凍死在路邊嗎?”
矮個漢子的鞭子抽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嚇得兩個孩子同時一哆嗦,腳步也加快了些。
瞎眼的女孩不小心踩進個雪坑,踉蹌著差點摔倒,木棍從手裡滑落,在地上滾出老遠。
“廢物!”漢子罵了一句,抬腳就往女孩後腰踹去。
小道士的呼吸猛地變得粗重,胸口像是有團火在燒,灼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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