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宗耀如此震驚,當然有緣由。
原來,他乃本地軍戶出身,曾念過幾年書。
只可惜毫無天份,府試連連落榜,連個童生都混不上。很早便棄文從武,不敢再想讀書仕途。
再後來進入快班,就更不好意思提起當年了。
所以,除了同一個衛所的軍戶,很少人知道他曾考過科舉。
更沒人記得,他在少年時,曾寫過一首詩——寫得並不出彩,從沒被人傳頌過。
甘宗耀哪能想到,時隔二十多年之後,這首爛詩竟在新知縣口中吟出。
而這個新知縣,才剛上任半個多月,而且還是個異鄉人……
這不是見鬼了,又是什麼?
陳子履微微一笑,嘆道:“二十年前的教諭孫夫子,曾將這首詩記在筆記裡,本縣前陣子剛好拜讀。他還在詩後留下點評,誇你有大志向呢。本縣算算年歲,筆記裡的甘宗耀,應該就是你吧。”
甘宗耀聽得如墮夢中。
那深埋心底的一幕,忽然從心底甦醒,衝破了二十多年的蠅營狗苟,直達腦門。
原來那少年時的志向,自己都不記得了,卻還有一個地方記載著。
而眼前的縣老爺,知道這件糗事後,非但沒有鄙視,沒有嘲笑,反而特地記了下來。
這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尊重,對一個胥吏的尊重。
甘宗耀熱淚盈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下去:“今天開始,堂尊就是屬下的恩人。有什麼難辦的事,儘管吩咐屬下去辦。”
“對付高運良,你也敢嗎?”
甘宗耀跪下的那一刻,就決定豁出一切。
當不了張居正,至少可以幹個縣典史,至少不再當舉人眼中,可以呼來喚去的一條狗。
他大聲答道:“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很好。”
陳子履大步走過去,重重地拍了拍肩頭:“我沒有看錯你。叫上你的人,和我去趟樟竹村,緝拿走私犯。”
“樟竹村!”甘宗耀大吃一驚,“堂尊,萬萬不可。”
“哦~~怎麼說?”
“樟竹村一帶,全是高家的佃戶,有兩三百戶之多。”
“光天化日之下,莫非高運良敢對本縣動手?”
“他真的敢……”
甘宗耀既決意效忠,便不再有任何隱瞞,將十年前發生過的事,細細講了一遍。
當年,也曾有一任知縣不信邪,帶著衙役到樟竹村稽查走私。
結果被數百鄉民團團圍住,高喊“狗官”,人沒抓到一個,自己反倒弄得灰頭土臉。
事後,那知縣告上藩臬二司,請求懲處高運良。最後不了了之,自己反倒成了廣西官場的笑柄。
陳子履勃然大怒:“竟有此事?這個高運良,到底是鄉賢,還是土匪?”
“他……他就是土匪。”
“本縣就不信了,在我大明朝,竟還有如此目無法紀之人。土匪是吧,別人治不了土匪,本縣治得了。走,隨本縣去衛所調兵。”
“堂尊想去哪個千戶所?”
“自然是貴縣守禦千戶所。”
甘宗耀連忙道:“堂尊若真要調兵,請聽屬下的,不要去守禦千戶所。馬千戶是高運良的侄女婿。”
“竟有此事?那咱們該去哪裡調兵?”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