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中色提著寶劍,站在大堤上,頂著大雨監工。
數十人輪番上陣,忙活了一個多時辰,才重新頂上了一根橫樑。
後來,黃中色暈倒在堤壩上,這活也幹不下去了。所有胥吏衙役,紛紛撂下挑子不幹了,淌著積水往家裡趕。
這場暴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雨勢才稍稍緩了一些。
可還沒等大家鬆一口氣,便赫然發現,江水漲得特別厲害。
南門碼頭的石刻水尺上,幾乎每一刻鐘,都會發生明顯的變化。
到了正午,已經沒有百姓再罵陳子履,再提什麼“妖言惑眾”了。
因為鬱江的水位,已經超過了夏汛,而且還在不停往上漲,不知什麼時候是盡頭。
汙濁不堪的洪水,就像一條咆哮的巨龍,從上游滾滾而來。
淹沒了江邊的良田,漫過了低矮的河堤,沖垮了毫無準備的村莊,沖走了數不清的人畜糧食。
城裡的那些粵商們,前幾天還在設宴慶賀,可惡的陳子履終於栽了,換來了通情達理的上官。
如今,卻個個愁眉苦臉,一籌莫展。
因為一天一夜的狂風暴雨,不知道掀翻了多少船隻,讓多少船工、夥計葬身魚腹。
如今洪水已太過湍急,已經沒法走船了。
還沒出發的老船工苦苦哀求,一定要把糧食從船上卸下來。
否則,船隻太過滿載,很容易被大浪掀翻。就算靠泊在岸邊,亦十分危險。
然而,水位正在逼近江邊倉庫,裡面的大米都快要被淹了。
糧食從船上卸下來,頂著雨水,又能往哪裡存放呢?現在全城大亂,又去哪裡找那麼多苦力幹活呢?
最可怕的是,鯉魚江的那道閘門,據說因為反反覆覆折騰,好像被修壞了。
洪水倒灌,不斷衝擊脆弱的大閘。
青壯自發前往幫忙,大戶亦送去堅實的木材,只求儘快加固閘門,不要被洪水淹進縣城來。
只可惜,如今全城都亂套了。
巡道黃中色一病不起,知縣陳子履杳無音訊,只剩下一個神憎鬼厭的宋毅,根本沒能力主持大局。
慌亂中,不少百姓前往城隍廟,乞求菩薩顯靈,讓江水不要再漲了。
大災!
數十年未曾一見的大災呀!
再漲下去,恐怕整個縣城都要沒頂,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
隨著江水不斷上漲,大堤外一片汪洋,大家終於意識到,再留在城裡,恐怕要葬生魚腹。
於是,老百姓紛紛攜老扶幼,冒雨從北門出城,前往地勢更高的坡地避難。
一時間,北城門擠得水洩不通,叫罵聲,詛咒聲,小孩的哭聲,老人的哀嚎……
就在大家感到絕望的時候,城外的大路上,忽然傳來令人振奮的聲音。
“陳知縣!”
“那是縣老爺!!”
駐守城頭的幾個鄉兵,向著城內擁擠的人群,大聲發出呼喊:“是縣尊他們回來了!大家快閃開,讓開城門,讓縣尊進城!”
陳子履穿著老鄉那裡借來的蓑衣、斗笠,在細雨中堅定前行。
道路兩旁,滿滿都是叩首迎接自己的百姓。
來到城門口時,那擁擠的人潮,自行散開了一條道路。
陳子履看到,每個人都用無比殷切的目光,正看著自己。
“諸位鄉親,本縣在此,莫要驚慌!婦孺老幼,繼續出城,前往北坡避水。青壯們,隨本縣上大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