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紛紛抱怨,陳子履簡直就是粵商的剋星,兩次妨礙大家發財。
這日,黃中色巡視左江道諸府,經過貴縣時,特地多留了兩日。
他看到,貴縣連續遭遇兩場奇災,卻沒有出現饑荒,沒有瘟疫橫行,沒有匪徒作亂,沒有百業凋敝。
反之,平天山銀場日漸興旺,街面恢復熙攘,碼頭船隻往來如梭,到處都是安定繁榮的景象。
在大災之後的廣西,就像爛泥里長出的一朵奇葩。
於是,再也顧不得擺譜,對陳子履的理政才能,是讚了又贊,連稱佩服。
就連抄高運良的家,亦沒有責備之意——勾結土匪襲擊知縣,確實該抓。
這夜,陳子履在縣衙設宴款待,賈輝作陪,林舒做了一桌好菜。
席間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氣氛不壞。
酒過三巡,黃中色忽然肅容,壓著聲音道:“銀場的事,陛下找內閣議過一次了,年後多半會下旨褒獎,然後派太監下來督辦。你可不能辦砸了。”
陳子履心中一喜:“謝兵巡提點,下官省得。最近開挖的幾個礦窟,出銀都不錯,想來欽差會滿意的。”
黃中色道:“這一層,我倒不擔心,可最近越來越不太平,你要小心防範。”
陳子履大吃一驚,連忙問道:“塘報上不是說,撫臺調狼兵清剿得力,連戰連捷嗎?”
“粉飾太平罷了!”
黃中色端起酒,臉上滿是苦澀。
“每次官兵一來,亂民就跑進山裡,官兵才走,又出來作亂。塘報能騙人,那些淪陷的市鎮,卻騙不了人。”
“又有哪些市鎮被攻破了?”
“多了去了。譬如柳州的新城鎮、江口鎮,永淳縣的武羅鎮,河池州的金城寨……”
黃中色掰著手指頭歷數,兩隻手用盡了,還沒數完。
陳子履越聽越心驚。
因為每一個市鎮,都是水陸要衝,至少幾百戶人家。
一個市鎮淪陷,代表幾百戶破家滅門。十個市鎮,就是幾千戶,上萬戶了。
而廣西衛所廢馳,募兵營又不多,平叛全靠抽調狼兵。口子越來越多,區區幾千狼兵,哪裡平得過來。
“該死的許如蘭。”
陳子履暗罵一句,又提起鄉勇的事。
之前請示府臺,府臺打包票沒問題,然而巡撫一直不給迴文。也就是說,義勇營現下還沒有名分。
如今局勢不穩,肯定要多練一些鄉勇,多備一些武器甲冑,才能保境安民。
可若沒有上面首肯,誰也不敢放開手腳,否則一頂居心叵測的帽子壓下來,就百口莫辯了。
黃中色道:“這有何難。我以左江道的名義,給你發一道練勇護礦的公文,就是了。”
陳子履頓時暗暗懊悔,之前怎麼沒想到這一層。
兵巡道又稱小巡撫,是可以根據局勢,令府縣練勇應急的。
儘管沒有巡撫衙門名正言順,卻也不算僭越。
於是,對黃中色連連稱謝,散宴時,又多塞了兩封銀子。
黃中色推了半天沒推掉,就以經費之名收了,還了兩套鐵甲當回禮。
又千叮萬囑,務必多募鄉勇,加強兵備,力保平天山銀場不失。
假若有一天全省大亂,訊息捅到京師,大家就靠它保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