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開革兒子的功名,就不好忍了。
要知道,高承弼天資聰穎,自小讀書就很厲害。後來還得拜黃中色為師,學業更有精進。
眼看高家有望再出一個舉人,如何能中途夭折?
高運良怒道:“老朽已曲節求饒,陳知縣為何咄咄逼人?”
“因為犯的是死罪,”陳子履一字一句地說完。
然後從懷中掏出驗屍圖書,遞給孫二弟:“給高員外念念。”
“是,”孫二弟開啟圖書,朗聲唸了起來:“死者林耀……”
隨著陣陣尖刺扎入心頭,高運良面如死灰,黯然坐下。
早上,他聽說知縣帶著仵作前往義莊,便深感大事不妙。
因為他很清楚,若在死者身上驗出骨傷,保辜期限就得延長到五十天。
林耀傷得那麼重,高家沒有出錢醫治,本就說不過去;傷者在保辜期限內死亡,更是罪上加罪。
如果主審官不通融,以教唆殺人罪論處,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犯下死罪的說法,絕非危言聳聽,全在主審官的一念之間。
這一邊,陳子履靜靜等證據唸完,神情越發嚴肅。
“本縣還有很多證據,就不念了。若高承弼不肯悔改,本縣便捅到按察司去,捅到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去。該怎麼判,到時朝廷自有公論。”
“哐啷。”
高運良手中茶盞落地,震得稀碎。
他也是舉人出身,深知朝堂爭鬥之兇險,不是區區鄉賢能涉足的。
若捅到京城,恐怕就不是革兒子功名那麼簡單了。搞不好,他自己也要受牽連。
對方既認識孫承宗和袁可立,就一定認識一兩個御史……
劉靖之亦愣在當場,心中思緒狂湧。
“好傢伙,上任才半個月,就為了區區一個小案,捅到天上去……這人是個二愣子吧。”
“這林耀到底是他的親兒子,還是他的親爹?”
“他難道和孫閣老,袁部堂真有莫大交情,所以有恃無恐?”
劉靖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良久才緩過神來:“順虎兄,何必……何必如此。”
“只為安撫百姓而已,”陳子履慢慢走回座位,面容也緩和了一些,“君不見,這兩年陝西、山西相繼民亂,流寇已不下百萬呼?我既主政一方,便不能讓怨聲載於道途……高員外。”
“……老朽在。”高運良應了一聲。
“我聽說一衛七所的數千軍戶,就快買不起口糧了。再漲下去,你難道不怕鬧出兵變,鬧出流寇嗎?”陳子履問道。
“順虎兄,真的言重了,”劉靖之端起茶盞,咕嚕咕嚕連喝了幾口,“今年廣西風調雨順,百姓還過得去,不至於此。”
“那可未必。”
陳子履默默看了AI一眼。
眼前的一行警告,已紅得發紫。
而這幾天異常悶熱,那是暴雨將至的前兆,與推演不謀而合。
所以,別看貴縣當前局勢還算穩定,實則已到危險之邊緣。
這個案子,便是破局的最佳機會,絕不能退讓。
陳子履亮出最後的底線:“高承弼的功名,一定要革,給死者一個說法;糧價,必須降下來,給百姓一個交待。若辦不到這兩條,我陳子履……”
說著,他將頭上烏紗摘下,放到案上,拍了拍。
“說不得,要拿這頂帽子奉陪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