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上的飯菜還算可以。
起碼在高山的眼裡可圈可點。
頂多是過於匠氣。
一看就是按照菜譜做的。
足夠標準化。
但缺少靈魂。
雖說高山不是什麼美食家，沒資格評價別人的手藝，但從同行的角度來說，他的評價還是有幾分說服力的，因為他也是一名廚師。
不過，吃飯就是吃飯。
指責廚子的水準可不太好。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刻意找茬呢。
所以，那些菜餚的不足之處，都是在吃完飯後，回車廂的路上，高山順口跟姜瑀提了兩句。
姜瑀也沒深思。
當個樂子聽了。
他不擅長做飯。
瞭解一下，只是出於興趣。
他的重心依然放在剛剛冒出來的那四道問心劫上。
‘跟哲學三問有些相似之處。’
‘但還是有所不同的。’
‘四個問題，兩兩相對。’
‘不能說相互矛盾。’
‘只能說很難自洽。’
姜瑀默不作聲的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趁著午休的片刻安靜。
認真的思考起了這些問題。
高山很有先見之明，錯開了吃飯的高峰期。
十一點多走。
十二點多回來。
車廂裡的大部分人在這個時候都去吃飯了。
擁擠不說。
等待的時間也長。
變相的把車廂騰了出來。
只有個別同樣有先見之明的人，吃完了飯，回到了車廂裡，或是午睡，或是安安靜靜的看著書。
姜瑀位於其中，並不引人矚目。
高山看出了姜瑀的心不在焉。
順著姜瑀的目光看去。
窗外的景色映入眼簾。
呼嘯而過的樹木與崗哨，還有停留的時間能稍微久一點但也是很快就掠過去的村莊和平原。
這是一趟開往北方的列車。
所以，雪花也從一開始的沒有，漸漸的變成了小雪，地面也從一片枯黃變成了黃白交織的顏色。
越往後開，雪越大。
前提是趕上下雪的天氣。
北方不是天天都會下雪。
就跟南方不是天天都會下雨一樣。
回想起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一時間，高山也走神了。
和姜瑀一起怔怔的望著窗外。
只不過，兩人走神的原因各不相同。
‘生命與毀滅是客觀存在的現象。’
‘善良與邪惡是主觀存在的感受。’
‘什麼是善？’
‘什麼是惡？’
‘我認為的善，就真的是善嗎？’
‘好比過馬路，我看見一個拄著柺杖的老奶奶，於是，突發善心，跑過去扶著這位老奶奶過馬路，但等到我扶完之後才發現，這位老奶奶並不需要過馬路，甚至有可能是剛剛從對面走過來的，我好心辦了壞事，又給人家扶回去了，這種只是出自我一人的善意真的是善嗎？’
‘我認為的惡，就一定是惡嗎？’
‘回憶過去，在上輩子的青春中，我曾喜歡過一個茶茶的女孩兒，當時，跟我住在同一個宿舍的好哥們看出了這個女孩兒是我駕馭不住的那種，好心勸我，卻被我忽視，甚至鬧了個半紅臉，直到後來，這個好哥們公開跟我競爭，開著他爸的車，只用了半個月就將這個女孩兒拿下，然後踹開，並把手機扔給我，讓我翻看那個女孩兒和他的聊天記錄，才讓我幡然醒悟，在此之前，我一直懷疑他的用心，痛恨這種撬牆角的行為，殊不知人家是一片赤誠之心，只是不想讓我栽進那個坑裡，這種看似充滿了惡意的行為，就一定是惡嗎？’
‘不！’
‘善非善，惡非惡！’
‘我之善心，或有可能造成善果，或有可能結下惡因！’
‘我之惡意，或有可能結下仇怨，或有可能予人赤誠！’
‘只不過，以善心去做一件事，得到善果的機率更大，一百件事裡，才有可能出現兩三例好心幫倒忙的烏龍事件，而以惡意去做一件事，結下仇怨的機率更大，跟善心做善事的道理是一樣的，類似於烏龍事件這種東西，誰也沒辦法預測，不應該用這種意外作為理由，以偏概全！’
‘但做了就是做了。’
‘意外如果發生，就叫事實。’
‘不管是善還是惡，只要一件事的過程和結果是不好的，這件事就是惡性的，並不是說好心就可以幫倒忙，也不是說有一顆善心就能推卸責任了。’
‘所以，善良的意義在於：滿足自己人性中的那份良知！’
‘不需要獲得誰的理解！’
‘也不需要獲得誰的感激！’
‘好比將來的某一天，我見到了一個什麼錯都沒犯的孩子，被一個成年人拿著刀砍的奄奄一息，出於善心，我阻止了這個施暴的成年人，但這個成年人給我的理由是在上一世的輪迴中，這個此世沒犯錯的孩子滅了他滿門，而今，施暴者與受害者的身份完全反轉，所以，在這一世，他要復仇，希望我不要阻止他。’
‘如果我有能力調出前生今世，驗證這個成年人說的話是真是假，那麼，在結果為真的情況下，我會放任這個成年人，讓他自行解決這份仇怨，哪怕那個孩子會大罵我是一個偽善之人，他欠這個成年人的債，在進入輪迴之前，早在地獄中透過下油鍋的刑罰還過了，這一世他不欠對方的，但我的善是基於我良知的善，是基於我迄今為止建立起的三觀所蘊育出的善，而不是被其他人定義的善！’
‘能動惻隱之心，即為善存！’
‘不以善心為主，即為至善！’
‘如果我沒有能力調出前生今世，或是證明了這個成年人在說謊，那我肯定會阻止這個成年人，哪怕我的阻止會在十多年後讓這個成年人迎來報復，就像某些武俠小說裡的經典橋段，全家被滅，刻苦修煉，終於在多少年後滅了仇家滿門，是如今死掉這一個小孩划算，還是在多少年後死掉一個家庭乃至家族划算，在這個經典的火車難題面前，不管怎麼做都是對的，都是善良的，也都是錯的，都是邪惡的！’
‘收起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
‘這才是最大的善良。’
‘所以，善良是對自己的尊重！’
‘是人活著都需要的那口氣！’
‘是為人處世的信念之一！’
姜瑀緩緩吐出一口氣，只覺得靈臺一陣清明。
人活著，總要為了點兒什麼。
有些人為了權。
有些人為了財。
有些人為了欲。
有些人為了名。
但說一千道一萬，如果沒有精神上的某種支撐，人是活不下去的，也可以說，任何人都需要一個活著的理由，這個理由存在的意義不是為了說服別人，而是為了說服自己堅持下去。
善良，正是萬千理由中的一種。
因為我熱愛這個世界。
因為我在這個世界上有牽掛。
因為我不想讓其他人為我的死悲傷。
所以，我才選擇活下去，我才選擇善良這種生活方式。
這又如何不算是一種善良呢？
‘反之，邪惡是獸性！’
‘人性本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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