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應嬤嬤隨即捂著臉又爬起來跪好,顫抖的手洩露她心口的痛楚,“是奴婢偶爾抱怨過衣服料子不好,王爺才可憐老奴,太妃息怒!都是老奴該死!”
“當年我懶得管他,才將人交給你,沒想到,他長大了,不知道疼惜懷胎十月差點沒了半條命才生下他的母親,倒是憐惜起了你一個賤婢的辛苦。”
“不不不,照顧王爺本就是老奴的本分,一點兒也不辛苦!”
她連連磕頭,“比起太妃娘娘為承王府綿延子嗣,又都是文武雙全,頂天立地的好男兒,老奴實在不敢居功!”
見她惶然失措的模樣,舒太妃臉上露出一抹嫌棄。
直到應嬤嬤的額頭都磕出瘀血來,舒太妃總算是消了火。
“起來吧。”她徑直起身,捋了捋褶皺的衣角,“他回來後,該怎麼說你知道的吧?”
應嬤嬤抬手抹去額角的血跡,垂下眼,“老奴頭昏眼花,不小心磕了一下罷了。”
倒是乖覺。
“這麼多年,本妃留著你,也就為著你這點機靈勁兒了。”
舒太妃滿意嗤笑,“本妃再問你,他對那女子,可是真上了心?”
應嬤嬤捂著臉上的傷口垂首,“依老奴看,上心還不至於,但至少還是比對柔貞公主印象好些。”
舒太妃冷哼一聲,“他應下了皇上的賜婚,又買了那麼多東西寬慰那女子,不就是想兩個一起要嗎?”
想得可真美!
柔貞是宣帝的掌上明珠,以夜澈如今在軍中的威望和宣帝對他的信任,如何這九穆姓華還是姓夜,可還難說。
夜澈得了柔貞,還想娶洛桃夭,得到阮家的支援和她靠清歡齋斂下的大量財富?
這算盤珠子都快撥到人家臉上了!
“王爺的心思越來越細膩,老奴實在揣測不來。”
“人是從本妃肚子裡爬出來的,本妃都看不懂他,何況是卑賤如你?”
留下這麼一句,舒太妃踩著蓮步離開。
僅餘一室靜謐。
寬大的書架在地板上投射出的倒影間,應嬤嬤無聲抬眼,眸底綻出冷芒。
……
登聞鼓響,當同朝會。
按九穆律例,有奇冤者敲響登聞鼓,若狀告敗訴,則杖責四十,男女老少皆不可豁免。
猜到竇冰漪擊鼓申冤與清歡齋的事脫不了干係,宣帝留下阮玉竹照顧洛紫曇,帶著其他人回了宣政殿。
桃夭和阮修墨是阮玉竹的親眷,藉機進了鳳陽宮“探視”公主,宣帝親口答應了,陳公公自然不敢攔人。
“請問太醫,公主殿下昨夜高燒至今早不退,抹了蕭大人的藥膏,一個時辰就好了,這是為何?”
太醫院院首熮卌看了桃夭和阮修墨一眼,擼著花白的鬍子道,“老朽行醫數十載,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病症,具體如何,還得等回去與幾位太醫探討探討。”
毫無誠意的推諉應付。
這老東西,不愧能當上太醫院首,倒是精明得很。
桃夭還想再問,阮修墨暗暗拉住她,“熮院首醫術高明,連他都說不上來,定然是疑難雜症,咱們還是別打擾公主休養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先走吧。”
兩人說是來探望柔貞,進了門卻沒往床榻上看一眼,對阮玉竹也全然不理不睬。
阮玉竹聽聞桃夭早在京兆府就把自己摘了乾淨,暗自生惱。
她看著床榻上面容憔悴的洛紫曇,心更疼了。
這麼說,紫曇受的苦都白捱了?
害不成洛桃夭,反而給蕭時凜那廝白送了一個領功的機會?
話又說回來,區區一個琉璃砂的毒,為何高手如雲的太醫院竟無人能治,非得等姓蕭的送什麼祖傳秘方?!
按捺著心中的惶然,阮玉竹擰著眉,只等著洛紫曇睜眼。
總覺得,紫曇有事瞞著她!
兩人剛一走出鳳陽宮,桃夭急急拽住阮修墨衣袖,“表哥可是看出什麼了?”
阮修墨得意掃她一眼,見四下無人,壓低嗓音道,“洛紫曇懷孕了。”
桃夭驚詫不已。
“你怎麼看出來的?”
“我看過案桌上太醫給她開的方子了,全都避開了不利於胎兒的藥材,估計月份很淺,胎像也不穩。”
桃夭恍然大悟,“難怪怎麼治都治不好……定是洛紫曇授意的!”
要不然,太醫們絕不敢裝傻瞞著皇上。
她大致估算了一下,難道是納徵那天懷上的?
當朝公主珠胎暗結,還要頂著肚子嫁入承王府,她膽子倒是挺大!
阮修墨笑了笑,“可不是嘛,咱們這位柔貞公主最會一哭二鬧三上吊了,太醫們知道皇上寵她,定不會狠心逼她落下孩子,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尤其是熮卌這樣的老狐狸。”
如此,兩頭不得罪,實在是高。
桃夭嘆道,“我早先還在想,你這一身醫術怎麼不考太醫院,至少,外祖父也不會對你誤會那麼深。”
“得了吧,在他看來,男子漢大丈夫就該習武,保家,護國,學醫跟那些只會之乎者也的文人墨客沒什麼兩樣,在他眼裡都是廢物。”阮修墨不以為然輕哼。
桃夭默了默,沒再說什麼。
從那日舅母的言辭中不難看出,她其實很希望表哥能在醫術上取得一番成就……
“別說我了,洛紫曇這事兒你打算怎麼辦?待會兒去了聖前……”
“千萬不要!”桃夭知道阮修墨的意思,毫不猶豫阻止。
若是在眾人面前揭穿了洛紫曇,雖然一時痛快,可父皇心疼她,自然會更加憐惜她,最後遭殃的一定是阮修墨。
“表哥,答應我,千萬別衝動。”
這一世,她要保護好所有她在意的人。
“知道了,小小年紀,一副老夫子的模樣,看了煩。”阮修墨摺扇朝她頭上一敲,抬步往前。
原來,比起向洛紫曇報仇,桃夭更在意的還是他的安危。
背對著桃夭,他唇邊不知不覺勾起一抹弧度。
忽然覺得,如果桃夭以後回宮當了公主,那他進宮當太醫倒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