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御林軍和柳家叛軍的廝殺逐漸白熱化。
宣政殿內外刀光劍影,血流成河。
灼灼曜日下,柳家叛軍架起弩箭,御林軍也在猝不及防的一波箭雨後,急急用護盾擋下。
可還是晚了些。
一片驚呼慘嚎聲後,前排御林軍在寒光熠熠的弩尖下接連倒下。
刀箭無眼,上有隨著柳太傅進宮的朝臣,下有宮中四散的宮女內侍,皆化作利刃箭矢下的泣血亡魂。
“王爺,我們的箭快不夠用,人也沒他們多……”
沈醉顧不得胳膊上汩汩流出的鮮血,湊到夜澈身邊急道,“王爺如今已是儲君,就算召集黑羽軍進宮勤王,也不會有人敢說什麼!”
夜澈眸色幽深,“本王已不是黑羽軍統領。”
“可黑羽軍統領不是夜——”沈醉忽然意識到什麼,目露震驚,卻又很快強行壓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同情。
沉默了一瞬,他凜聲開口,“王爺,沈醉必率領御林軍,與您共進退!”
夜澈面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將軍恩義,本王記住了。”
程昱也領著一幫武將退到他們身側,他看了一旁的桃夭和嘉恩公主,沉聲道,“王爺,臣帶著他們攔人,您帶著王妃和公主先行離開吧!”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柳家叛軍的歡呼聲,“黑羽軍來了!”
夜澈黑眸微眯。
只聽蕭時凜滿目挑釁朝著他喊,“夜二公子帶著黑羽軍來了,說要保護皇室血脈,肅逆賊,正朝綱!”
“承王,我勸你立刻束手就擒,說不定看在太妃娘娘的面子上,還能留你一條狗命!”
沈醉聞言滿臉不可置信。
“夜二公子怎麼可能帶著黑羽軍對付王爺?!”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到一年,可他自認對夜湛還是有些瞭解的。
這夜二公子為人風輕雲淡,根本不像是會為了權位六親不認之人!
柳太傅晦暗的眸子掃過夜澈,譏諷一笑,“他是夜穆舟的兒子,又是宣帝親自選出來的人,從來狂妄自負,怎麼可能輕易投降。”
“柳齊,狂妄自負這四個字,應該原原本本送給你吧?”
此時,夜澈身後,忽然傳來一個低啞的嗓音。
眾人齊齊抬眼。
瞬間,柳太傅瞳孔地震,蕭時凜更是渾身一抖,難以置信看向他身後的位置。
只見一個明黃色的身影在桃夭和長福一左一右的攙扶下,慢悠悠走到人前。
一眾朝臣紛紛驚撥出聲,“皇上!”
宣帝,竟還活著!?
看著夜澈一臉的鎮定,皆是面面相覷。
難道宣帝那封遺詔,也只不過是他跟承王合夥設下的一個局?
難怪了……
他們就知道,宣帝怎麼也不可能將皇位傳給夜家人!
柳太傅對上宣帝那雙微黃的厲眸時,狠狠打了寒顫。
他腳下突然一個趔趄,所幸被蕭時凜及時扶住,才勉強站穩。
“你……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他和夜澈並肩站在一起的模樣,像極了當初他和夜穆舟兄弟同心,不論他如何旁敲側擊,挑撥離間,都動搖不了他們一絲一毫。
可明明,是他認識華宣在先,也是他費盡口舌說動華宣起義,更是他一直在出謀劃策,助他榮登寶座。
可到頭來,華宣卻封夜穆舟為唯一的異性王,將二十萬兵權盡數交給夜家人。
而他,為打下這座基業絞盡腦汁,為鞏固江山愁白了頭髮,到頭來,卻只得到了一個太傅之稱。
誰不知道,太傅聽著好聽,實際上毫無實權,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虛銜!
那幫武將自詡功高震主,總在華宣背後,對著他耀武揚威,譏笑嘲諷,說他百無一用是書生。
狡兔死,走狗烹。
不過如此!
他就偏不信這個邪。
既然兄弟情靠不住,那他就靠自己。
早在他不遺餘力請求宣帝將八大世家的排名攥刻在天池壁上的時候,他就想好自己要的是什麼。
這些年,他暗中扶持八大世家,在朝廷中一點點積攢自己的勢力。
直到今時今日,世家終於有了能與武家平起平坐的資格,甚至讓向來囂張跋扈的武家都不得不收斂勢力,鋒芒避退。
所以今天宣政殿此戰,畢其功於一役。
不成功,便成仁!
宣帝還算是瞭解柳齊的。
他不是不知道他的野心,這些年的刻意冷落,便是不想他得意忘形,行差踏錯以致晚節不保。
只是沒想到,他還是走了這一步。
看著對面的柳齊,眸色從震驚和慌亂心虛一點點平靜下來,最後露出玉石俱焚的決然時,宣帝就知道,什麼話都不必說了。
他的視線又依次落到柳貴妃和十歲的華川懷身上,幽然闔眼,隱去一絲哀痛,“柳家豢養私軍本是大逆不道,如今又趁朕突發舊疾,不遵聖詔,引兵入宮,意欲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