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琛累得急促喘息,手不停地顫抖,緩了好一會才平復。
她將已深深勒入皮肉的腰帶拆下,那原本與手牢牢捆在一起的樹枝,已經全部碎裂成針、片,扎進手掌中。
她胡亂將手掌在身上抹了一把,然後走到嚴朗的樹下,張開兩臂,道:
“跳下來吧,我接著你。”
見她還有命說話,嚴朗長吁一口氣,這才察覺自己後背竟全汗溼了。
他見過很多勇敢的護衛,可從來沒見過這麼猛又不要命的。
沒武器,沒盾牌,只憑一根匕首粗的樹枝,一身敏捷又精準的好武藝,就敢和一頭兇殘的大黑熊單挑。
嚴朗跳下樹,落進雲琛懷抱,近距離看,這才發現她衣衫髒汙又破碎,後背腰部、肩膀、大腿……很多地方都已經血肉模糊,碎肉正掛在傷口上晃悠。
“我剛才說得不準。”嚴朗正色,“你最多活到三十歲。”
她毫不在意地擺手,“足夠了”。
嚴朗無話可接。
他第一次聽見有人對於壽命這件事,對於短短十一年這件事,說“足夠了”。
他開始用探究的目光去看她,卻彷彿見蓮花於汙泥,只能從那一身髒亂不堪中,看見凌厲的夜色褪去,留下一雙乾淨通透的眼睛。
見嚴朗腳腕有傷,她蹲下來,指指肩膀,“趴上來,我揹你。咱們走出林子,找個村子歇腳。”
感覺到嚴朗沒動彈,她扭頭看去。
嚴朗眉頭緊鎖,眼睛正看著她肩膀處。
她順著他視線,看向自己一片血糊的肩膀,不由氣笑:
“小孩哥——哥,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嫌棄我?別挑了,趕緊走吧咱,萬一再冒出來個猛獸,我可真打不過了,我已經餓得沒力氣了。”
嚴朗睨了她一眼,然後環顧四周,指著一處茂盛低矮的草,道:
“那是解毒鎮痛的草藥,去把葉子拔下來,搗碎敷在傷口上,不然過不了今夜你就會高燒死。”
她半信半疑,按嚴朗說的照做,將草在嘴裡嚼碎吐出來,抓起嚴朗的腳腕覆上去。
這次嚴朗沒有躲,也沒有嫌棄,只是問:
“為什麼要一同救我,還先給我療傷?你又不是我的護衛。”
她給嚴朗處理完傷口,然後才開始給自己上藥。
無奈她身上傷太多,她嚼了半天,腮幫子都酸了,草藥還沒夠。
她揉揉發酸的臉,“做護衛的習慣吧,再說了,老弱病殘,你佔了倆,我快二十,你八歲,大人肯定得照顧小孩兒啊!”
每次一聽到她嘴裡冒出“小孩”二字,嚴朗的臉上都有一絲不快,卻沒有反駁。
最終,嚴朗還是妥協了,趴在雲琛又臭又黏糊的背上,朝樹林外走去。
路過那小土坡的時候,嚴朗朝坡下望了一眼。
大黑熊龐大的身軀倒在地上,周圍的草木上全都染著血,樹上還掛著一隻黑熊眼睛,情景實在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