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琛低著頭,沉默了很久很久。
再抬起頭時,竟然已淚流滿面。
“將來我若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一定不冷落她,不隨意打罵她,不將她關黑屋……我不會讓她一個人在馬廄裡哭著入睡,不會欺負她的孃親,也不會讓旁人欺負她……”
霍乾念聽得心酸,他從沒想過,雲琛鮮少提起的家世過往,竟然如此辛酸。
看著那雙淚眼楚楚的小鹿眼,他覺得這世間真真犯了死罪。
彷彿一腔壓抑多年的委屈與痛苦,那洪流終於找到了出口。
雲琛再也忍不住,徹底放聲痛哭起來:
“原以為,天下的爹爹應當都是那麼兇,那麼冷落孩子的。可老太爺對你就不是,葉峮哥對他女兒也不是,我才知道,你們這樣才是應當的。
我記得小時候,爹很疼愛娘和我,他們常在一起說說笑笑,娘給爹刮鬍子,爹帶娘騎馬看花……可後來,爹又娶了小娘,從小娘進門那一天開始,娘就再也沒有笑過了……
娘說,一生應當只許一人,若許不了,便是不愛,因為人的心不可分割。爹卻說,娘是被那些鶯鶯燕燕的文人酸詞毒害了,便從此再也不讓我讀書認字。後來,小娘生了一個弟弟,兩個妹妹……爹便再也沒有抱過我……”
她越說越傷心,越哭越兇,忍不住撲進他懷裡大哭:
“從我五歲開始,爹……爹就再也沒有抱過我了……我已經不記得被爹爹抱著是什麼感覺了……少主……少主……我也已經快忘記我孃的樣子了……
少主,你知道嗎,我娘病了,病得快要死了,我爹卻只惦記著拿我去和有錢的林家結親……我娘急火攻心,氣得吐了好大一攤血,便再沒有醒過來……
我娘屍骨未寒,我爹就著急抬小娘為正妻,就連祖墳裡,我爹的位置旁邊也是一左一右,平起平坐的兩個空位……他難道叫我娘死都要看著他和另一個女子在一起恩愛嗎……少主……我好難過……我也想有葉峮哥那樣的爹爹,疼愛我,也疼愛我娘……”
她哭得幾乎昏厥,抽泣的額頭上一片紅疹。
他從未見過她如此傷心痛哭,他的衣衫都幾乎要被那淚水溼透。
他抱住她,哄孩子一樣輕拍著她的後背,直到她漸漸平息,他才將下巴輕抵在她發頂,用帶有鼻音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地說:
“琛兒,我再養你一遍,用金銀和玉,用花和香——用一顆不會分給任何人一絲一毫的心,好嗎?”
只可惜最後這兩句話她並沒有聽見。
她趴在他腿上,臉上掛著淚痕,沉沉睡去。
與此同時,另一邊。
藉口醒酒逃席的不止雲琛一個。
一道身影離了葉峮家後,直奔郊外破廟。
破廟荒涼,房梁已坍塌。
蓮花座上的佛像因為風雨侵蝕,通體已變成斑駁的灰白色,可佛像的神態仍舊不悲不喜,彷彿並不在意這泥塑腐朽的軀體。
“若信念堅固,十年一念,亦決得生。”
荀戓喃喃念著蓮花座上刻著的這句話,不覺怔了很久。
他太過專注,以至於幹了這麼多年護衛,竟完全沒察覺有人悄悄靠近。
一聲詭笑貼著他耳邊響起:
“呵呵,很榮幸見到荀戓大人——”
荀戓從沉思中驚醒,本能後退一步,同時“唰”地抽出了佩刀。
來人動作極快,一把摁住荀戓的手,制止了他抽刀的動作,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