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研究?太醫署首先是一個官僚機構,其次才是醫療機構。
跟同僚研究病情?不把你帶溝裡就不錯了。
“張大夫名聲斐然,醫術之高明,我那些同僚可望塵莫及。若是長安城裡有誰還能治這位的腸癰,也就只有張大夫您了。”吳晟感覺自己有點噁心。
都是太醫令了,居然對一個鄉野賤民如此卑微。
但比起尊嚴,他更擔心自己的前途,擔心崔家由此而來的遷怒。
“你捧我沒用,就算我是聖母轉世,觀音臨凡,也不能人家明明反對,還非得上杆子給人家治病不是?”
張雲霄將藥膏全部裝在瓷瓶裡。
瓷瓶事先在火上烤過,摸起來溫熱,保證裡面藥膏不會立刻凝結。
但那是暫時的,等溫度降下來,藥膏會變得很硬,使用時候須得再次加熱。
如果用個基底,比如狗皮膏藥的狗皮,再次加熱會很方便。
但這膏藥是抹在頭上的,而且敷藥面積很大,用基底治療時候就不方便,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請讓一讓,我得給病人敷藥去了。”張雲霄拎著瓷罐,對吳晟笑說。
吳晟感覺他的笑容極為刺目,好像嘲諷,冷著臉讓出路來。
張雲霄拒絕了,吳晟並不意外。
他了解過最近張雲霄的治病過程。
他分析,這人耳根子軟,心腸也軟,只要死皮賴臉的纏著,總能讓他同意。
但凡能讓他接手,這事就好說道了。
若是能醫好崔家子弟,皆大歡喜。
他作為太原王氏的女婿,那也是上得了檯面的,說不得就能交好這位崔氏子弟,傍上清河崔氏的大腿,
從此未必不能魚躍龍門,與眾不同。
自然,作為醫好崔家子弟的張雲霄,崔家也定然不會怠慢,但賤民黔首嘛,估計意思一下也就是了,幾兩紋銀,幾畝薄田而已。
若是醫死了崔家子弟,他畢竟是太原王氏的女婿,崔家再是霸道也不好過於問責。
此時,只需稍加斡旋,便能將醫死崔家子弟的罪責統統推給這個張雲霄。
當然是他的錯。
畢竟人是在他手裡醫死的,鐵板釘釘,妥妥的罪證。
有了張雲霄背鍋,他最多不過是小懲大誡。
他依然可以是太醫令。或者不是?無所謂了。反正他安身立命之本是這一身醫術,是太原王氏女婿的身份。
而到時候,作為報答,他也不吝在張雲霄忌日時候,給他墳前上上一炷香。
張雲霄並不知吳晟的那點彎彎繞,只是本能感覺不對而已。
但要說哪裡不對,他就說不上來了。
“很好,藥對症,燒已經退了,脈象也平穩了。”張雲霄號了脈,將針一一起了:
“現在,開始敷藥吧。”
張雲霄換了手套,細細將藥膏抹的滿頭滿臉,並且,厚塗。
這副藥膏與上次不同。
上次是火辣辣的疼,這次卻是有絲絲涼意。
相同的是都彷彿有無數螞蟻在瘡口上進進出出來回鑽,弄得極癢,恨不得用手撓撓。
崔清河還是有點常識的。
知道這癢是好事,是癩瘡上無數看不見的傷口在癒合,在好轉。
而隨著這癢,他做乞丐這麼多年暗淡下來的心,也被這點希望的光一點點照亮了。
實際上,打從上次敷藥時候,他就已經被照亮了。
這次他只是將那點亮,那點光又確認了一遍,於是希望就更大了。
夥計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你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