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翠欲滴的草地上，剛斧捂著脖子，跌跌撞撞的看向羅林，眼底裡滿是不可置信。
因為在這一過程中，剛斧非常確認羅林沒有睜眼，可要說是運氣也未免太扯了。
除非……
剛斧臉色蒼白，心中隱隱有所猜測。
是強化感知的天賦嗎？明明還不是職業者，呵呵，真不愧是貴族家的少爺啊。
隨著大量鮮血的流失，讓剛斧的大腦逐漸開始昏昏沉沉了起來。
下意識地，剛斧開始使勁拍打著自己的脖子，好像是要把裡面濃稠的液體壓回去似的，可是結果卻是適得其反，大股大股的血液四處噴濺，彷彿在迫不及待的逃離約束它們的那具空殼。
“不要，不要！”
感受到生命的不斷流失，從來沒想到死亡會輪到自己的剛斧喃喃喊道，彷彿是在挽留，又好像是在哀求，懊悔著什麼。
月光下，鐵塔般的身軀半弓著腰，無助的顫抖，淚水混雜著其他液體在身體本能的驅使下，從每一個空隙處瘋狂逃離，彷彿是在追尋著昔日輝煌的足跡，亦或者是曾經捨棄的驕傲。
可惜最後，這些液體什麼也沒有得到，一波接一波的全部滲進土壤，只在巨漢的腳底留下了一攤腥臭的汙泥。
“怪你們，都怪你們，都是你們這些貴族不肯給我借錢，我會變成今天這樣，都是你們的錯！”
不知道想到什麼，剛斧突然激動了起來。
在短暫憤怒的作用下，剛斧拼命的扒著自己被體液粘住的眼皮，他不甘心，明明手裡已經握住了希望，可眨眼間一切就又如沙礫一般被潮水沖走，迴歸到了原點。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剛斧的嘴唇開始發白，他第一次感覺連呼吸都是這麼的困難。
眼睛裡的一切場景都開始逐漸模糊，
剛斧心中隱隱所悟。
原來是這樣啊，我的血要流盡了，我要死了呀。
曾經可以揹負著千斤的巨漢，終究還是被自己一點一點的壓垮了，剛斧半睜著眼睛，無力地跪倒在地，他已經沒有力氣去彌補這一切了。
恍惚間，剛斧彷彿看見了前方有一道身影慢慢靠近了過來。
華麗的絲綢，精緻的靴子……啊，剛斧認出來了，那不是自己在夢中與貴族小姐翩翩起舞所穿著的服裝嗎。
他嘿嘿傻笑，想要伸手去拿，可是卻被一柄長刀截斷了手掌。
“好痛！“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剛斧短暫的又找回了一點意識。
對了，我……我在哪裡，這是在哪，阿母呢，我要阿母！
……
啊，我差點忘了，我的阿母被貴族少爺們的馬踩斷腿了，她走不過來了。
可惡，那些狗雜種們！
對，對了，我還有一件事可以去做，我要殺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我要為阿母復仇！
不知道哪裡冒出來了一股力氣，剛斧居然在一下子又爬了起來，他張開手臂將面前的那個猝不及防的貴族少爺死死的抱在懷裡，他要用自己最後的力量活活勒死這些雜種！
突然，剛斧注意到，懷裡貴族少爺的額頭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熟悉傷痕。
“咦，這不是我斧子造成的傷痕嗎？可是我就劃了一道呀。”
已經喪失任何理智的剛斧奇怪的想著，為了進一步弄清楚，他拼命的伸長因為失血已經發白的脖子，想要湊上去好好的看上一眼。
可是下一秒，在他懷裡原本昏迷的貴族少爺，突然睜開了眼睛。
金色的眼眸威壓如海，宛若天威煌煌，滾滾而來。帶著不可一世的暴虐，宛若一尊君臨天下的神明，睥睨著世間萬物。
近距離的對上那雙尊貴到極致的眸子，剛斧一下子被震住了。
在那雙眸子下，他突然想起了那天母親的低語哀求，回想到了曾經的逆來順受。
於是剛斧高大的身體彷彿在一瞬間萎縮了，在這一刻，他好像又變回了那個因為衝撞了貴族，而顫顫慄慄躲在母親懷裡的孩子。
天吶，我在幹什麼！
剛斧推開羅林，滿臉惶恐，他動了動嘴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一頭栽進了土壤。
不過在最後關頭，沉默的羅林，還是從巨漢最後的嘴型裡，讀出了那三個字。
“‘對不起’嗎？”
站在巨漢的屍體旁，羅林口中低語。此時他感到胃裡在不斷翻滾，他第一次在一個人的身上看到了卑賤和野蠻如此恰和的交織在一起。
這種極致的卑賤讓羅林提不起一絲憐憫，不似人類的野蠻又讓羅林無法平等的看待對方。
羅林神情複雜的看著面前的屍體，許久才重新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將鱗粉整罐的倒在屍體上，也不管周圍還有沒有其他敵人，直到看見熊熊烈火吞沒了一切，羅林心中莫名升出了一股暢意。
火焰噼裡啪啦的作響，已經沒有任何力氣的羅林依著刀，勉強撐著自己的身體，微微喘氣。
這是他碰見過的第一個強敵，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距離竟自己如此之近。
許久，火焰消失殆盡，看著地上的一堆白灰，羅林想了想，還是認為自己應該說上一句。
夜空中，烏黑色的濃雲蟒蛇一般盤踞在了若隱若現的星空。
羅林面無表情地站在黑暗中，思考了許久。
終於，他輕聲評價道：
“好一頭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