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蟲子,別裝了。準備去生下一胎吧,保不準明天又有新的孩子要來了。”
似乎是看不順眼女人這副樣子,空靈動聽的歌謠一頓,一聲輕笑隨即傳來。沙利葉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仔細整理儀容的女人,笑聲猶如清鈴晃動,沒有絲毫掩飾心底的譏諷與嗤笑。
可是儘管受到如此嘲諷,但這個帶著標準貴族氣質的女人卻依舊沒有說話。
在輕輕擦嘴的過程中,她用猩紅的眸子就這麼定定的,一直望著身邊快要頭皮發麻的羅林,直到羅林即將忍不住皺眉質問之時,女人緩緩起身,小心翼翼的拾起眼球放進寬鬆的領口,讓它順著白皙的山巒,一路滑進深處。
接著,站在教堂視窗投下的月光中,女人用一隻輪廓優美至極的單手捂胸,竟一如早上一樣,平靜的向面前的男孩遞上了自己另一隻帶著黑絲手套的纖手。
只是,這一次羅林沒有在第一時間輕舉妄動了。
他深深的看著咫尺之間的這個始終面無表情的女人,臉色陰晴不定,羅林沒有搞懂女人的意思,或者說自從來到這個詭異的地方後,他始終都處於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之中。
片刻後,就在沙利葉小臉上嘲諷的笑意越來越濃的時候,少年居然在下一刻緩緩起身,向前一步,接著在金髮女孩僵住的表情下,羅林竟平靜地伸出了手。
躬身,抬眸,微笑,彷彿正在邀請心儀的舞伴在這清冷的月光下獨舞般,羅林輕輕的牽住了女人,他直視著女人那雙不知何時變得猩紅的眼眸,在後者微微閃爍的目光下,認真說道:
“小凱麗的事情我很遺憾,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和沙利葉餐桌上的那份……,都可以給你。”
“喂喂!臭弟弟,我可沒說要把我的點心給這隻臭蟲子!”
女人還沒有回應,盤坐在椅子上的沙利葉,率先不滿的衝羅林喊道。
“但是你說了可以給我吃吧。這樣的話,我也就可以預設你已經送給我了。之後我再轉贈給別人,也沒有關係吧。”
羅林認真的反駁道,看起來被噎住了的金髮女孩一陣無言,最後她氣呼呼的蹬著小腳丫,撇了撇嘴,像小豬似的哼哼了幾聲,卻出乎羅林意料的沒有出聲耍賴。
清冷的空氣帶著凜然的寒意,漸漸溢滿了油燈逐漸熄滅的大殿,過去了好久,可是羅林卻始終沒有等到想要的回應。
瑪麗亞夫人彷彿沒有聽懂,她將手放在少年的掌心中,定定的看著他,似乎有些發怔,猩紅色的眼眸就像是什麼脆弱易碎的工藝品,彷彿觸碰即碎。夜晚的寒風順著頂樓的窗戶,呼嘯而下,最後形成了一道冰冷的旋風。
女人的一襲長裙在風中飛舞,長髮也隨風飄揚。
在深色的夜裡,她終於主動鬆開了羅林,向他婉兒一笑,少年的呼吸頓時一滯。
在純淨的月光下,這個看不出年齡女人的面板是如此的純淨剔透,所有露出來的面板都白膩的彷彿可以擠出水來,彷彿連著黑絲手套,綢緞長裙都在散發著柔柔的光。
她繞過羅林,輕輕的抱起了自己孩子的頭顱,憐惜的貼在胸前。
在此刻,女人依舊面無表情,神情端莊的彷彿是位於高椅王座上的女王,可是這寒冷的夜中,又讓這位女王雙眉微微輕蹙,原本單薄纖柔的身體,由於懷有胎兒的緣故,小腹微微凸起,讓低頭垂憐的女人眉間自然而然的又孕育出了一層神聖的母性光輝。
這一刻,瑪麗亞夫人的身上倏爾升起了一種獨特的氣質,一種只屬於她的氣質,一種彷彿被壓抑許久的氣質。
在晦暗的油燈未能涉及的黑暗陰影中,一個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們赤著雙腳,怯生生的走向沐浴在月光下的母親,將她圍在中心,低低的唱起了不知歌詞的聖歌。
在這荒寂、冰冷、粗獷的世界裡,母親和她的孩子們彷彿化作了一朵曇花,只在夜中靜靜開放。然而那盛放之姿卻如此驚心動魄,彷彿下一刻就會逝去。
這一刻,哪怕是面露不屑的沙利葉,都勉強坐直了身體,託著小臉,饒有興致的欣賞著這場特別的演出,亦或者是特殊的告別。
純真的童聲在月光下重疊在了一起,哀婉卻又格外神聖的曲調,彷彿將世界暫時變成了黑白兩色。夜幕低垂,這裡的深夜沒有星空,一切都是如此濃重的黑色,讓人不禁心生哀嘆。
可是月光卻又是如此單薄的白,這份皎潔是世界惟一色彩,孩童們的嘴唇紛紛開合,音符彷彿是世界點點滴滴憂傷凝結而成,連睫毛最輕微的翕動,都會牽動人心最脆弱的心痛。
在歌聲的最後,女人輕輕的吻向懷裡的孩子,鮮豔的紅唇沾上了黯淡的血色,就像是被刻意揉碎的玫瑰。最後淺淺印在失去五官的微笑女孩額頭上的,卻是一份從始至終不變的深愛。
“晚安,我的小凱麗。”
……
“謝謝。”
黑色的長裙輕拂少年的肩膀,隨之帶來的還有一句細微的道謝。這是羅林第一次聽到瑪麗亞夫人開口,她的聲音比想象中的要稚嫩許多,柔軟而溫婉。
如果拋開女人端莊的外表和老成持重的氣勢,羅林一定會認為擁有這道聲音的主人,是一位故意打扮成人的年輕女孩。
隨著被孩子們擁簇的瑪麗亞夫人遠去,羅林突然感覺自己的掌心一沉,他有些訝然的攤開那隻牽過女人的手,卻發現躺在掌心的卻是一枚深青色的蛋,透過看似薄薄一層的蛋殼,裡面彷彿有無數瑰麗的銀色符紋正在不斷沉浮。
“初代泰倫拉蟲卵。”
金髮女孩同樣也看到了這顆深青色的蛋,她的面色複雜,一字一句的吐出了它的名諱,沙利葉第一次鄭重的看向表情還有些茫然的少年,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明意義的弧度,
“臭弟弟,還真是被你賭對了,早知道那隻臭母蟲這麼好騙……”
說著說著,金髮女孩忽然有些焦躁的抓著自己蓬鬆的頭髮,有些氣鼓鼓的。只是除了一開始羅林還能聽懂對方在說什麼以外,剩下的時間,都是金髮女孩在用只有她能聽懂的語言在不停的自言自語。
忽然沙利葉一拍手掌吸引了羅林的注意,她歪著頭,一改剛剛喜怒交織的表情,女孩眼波流轉,看向羅林,一時間竟有一股說不出的嫵媚動人。下一秒,只見沙利葉對著看愣住的羅林,忽然笑吟吟的膩聲說道:
“對呀,既然那隻臭母蟲這麼看好你,那我也不妨也在你身上賭上一把。臭弟弟,啊不對,是我最最最疼愛的好弟弟。小羅林,你想要知道離開這裡的方法嗎?”